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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說是交往,其實也沒做甚麼。只是一起放學,回家路上順道去圖書館。她的家庭大概也不怎麼富裕,所以從來不曾提議需要花錢的娛樂。

  初吻是在從圖書館回家的路上,接近公園時。當時是刮起秋風的寒冷傍晚。由於她將身體靠過來,直貴就順勢抱住吻了她。她完全沒有抵抗。

  然而兩人卻沒有進一步發展。當然,直貴有生理上的需求,但是沒有機會完成初體驗,而她身上也散發出一種令人難以要求那種事的氛圍。

  升上三年級分班後,兩人的關係也自然而然地結束了。在走廊上遇見時,頂多就是彼此點頭微笑,所以直貴不曉得她是否和其它男孩子展開交往。

  剛志的事件應該也傳進了她耳中。聽到那件事時,她不知做何感想。她會同情直貴嗎?應該不至於沒有感覺吧。

  她大概會松一口氣,慶倖沒和他繼續交往……,直貴如此想。自從事情發生以來,他第一次想到這方面的事。

  十多天后,他在工廠的餐廳裡遇見白石由實子。她和之前一樣,來到他身旁。

  「為甚麼你沒戴手套?」她問直貴。

  「因為在公司裡不能戴啊,而且工作的時候都戴著棉質手套。」

  她搖搖頭。「上下班時戴不就好了,人家特地織給你的呀。」

  看來她似乎看見了直貴上班的模樣。

  「下次天氣冷的時候我會戴。」

  「騙人,你明明就不想戴。」由實子微微抬頭白了他一眼,然後微笑。「喂,改天要不要去看電影?有一部電影我想看。」

  直貴吃完最後一口咖哩飯,將湯匙放進盤子。

  「不好意思,我沒有空玩。我沒有父母,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

  「我還不是一樣。我父母雖然活著,但是住得遠,他們也不會給我任何幫助。」

  「而且,」直貴吸吐一口氣後,繼續說:「我大哥在牢裡。」

  那一瞬間,笑容從由實子臉上消失。

  直貴雖然不想說出口,但他心想,還是事先告訴她比較好。他不曉得她看上自己哪一點,但是她想親近自己卻是事實。這雖然不至於令人討厭,但她的天真無邪對直貴而言,卻是一種折磨。她大概認為他是一般男人,所以才會這樣對待他。

  「我說的是真的!」他盯著由實子神情恍惚的臉,繼續說:「他因為殺人罪而被逮捕。強盜殺人,他殺了一名老太太。」

  直貴一口氣說完,感到一陣快感,就像是故意用手去按發疼的臼齒。然而在此同時,內心也充滿了自我厭惡的感覺。我告訴她這種事情,到底想怎樣?

  由實子似乎找不到話回應,盯著他的胸口一帶。直貴雙手拿起裝著餐具的託盤起身,走向餐具的回收口,感覺她並沒有追上來。

  這下子她應該不會再找自己說話了吧……

  但是這麼一想,直貴莫名感到一抹落寞。

  三月底,他將審核文件寄到帝都大學函授教育部,接下來就等結果了。寄出的文件當中,沒有提到剛志。即使如此,直貴一顆心還是七上八下,擔心大學方面會不會透過某種管道知道剛志的事,而將它視為問題。

  然而這只是直貴杞人憂天。邁入四月後的某一天,他收到了入學許可證。直貴那一天到銀行匯款,將存了好幾個月的錢繳付學費。走出銀行後,他感覺全身虛脫。

  不久,從大學寄來的教材和數據,令他久久沉浸在幸福之中,頻頻看著貼了自己大頭照的學生證。

  三月中旬他就告知公司,他要上大學。他做好了心理準備,如果社長福本面露難色,他就辭職,但是社長爽快地答應了。

  「虧你下得了這個決心。我沒辦法給你特權,但我會儘量給你方便。」社長接著說,「你既然要念,就不准半途而廢喲!你想想看函授教育部為甚麼不用入學考。這意謂著誰都能進去念,但是並非每個人都能畢業。你可不能像一般學生打混摸魚喲!」

  「我知道。」直貴答道。

  從四月中正式展開大學生活。下班後,在宿舍做功課,然後寄到大學。作業修改回來的那一天,努力複習到深夜。直貴覺得自己有生以來,這才體會到能夠讀書和學習成果得到老師認可的喜悅。

  更令直貴亢奮的是夜間短期在校課程。他每週到大學幾趟,由老師現場授課。階梯教室的細長桌子,在他看來很新鮮,氣氛也不同于中學的教室。另一方面,講師用粉筆在黑板上寫字的聲音令人懷念。感覺寫在黑板上的內容,都是得來不易的寶貴知識。

  參加短期在校課程的人形形色色。有和一般學生沒兩樣的年輕人;身穿西裝的上班族,也有看似家庭主婦的中年婦女。直貴心想,自己看起來像甚麼身分呢?

  寺尾佑輔將一頭長髮束在腦後,他總是穿著灰黑色的衣服,有時戴著太陽眼鏡。摘下太陽眼鏡的五官清秀端正。直貴猜想,他應該是演員或模特兒吧。不管怎樣,他都是和自己扯不上邊的人。他不但難以接近,而且直貴不曾見過他與誰交談。不過,直貴看過女孩子見了他,低聲說他長得帥。

  當寺尾佑輔對自己說話時,直貴非常驚訝。直貴遲疑了半晌,才發現他是在對自己說話。

  當時寺尾佑輔坐在直貴後面,他向直貴請教如何選課,他身旁除了直貴,沒有其它人。

  「咦?你在問我嗎?」直貴回頭,用拇指指著自己的胸口。

  「對,我是在問你,不好意思。」寺尾佑輔的語氣沒有抑揚頓挫。他當時也戴著太陽眼鏡,所以很難看出他的表情。

  「不,沒那回事……呃,你問我甚麼?」

  寺尾佑輔重複一次問題。問題內容並不困難,只要看過「短期在校課程介紹」這本冊子就可以知道。寺尾佑輔似乎是個不太認真的學生。

  後來直貴曾試探性地問他,為甚麼當時要問自己。寺尾佑輔的答案簡單明瞭。「因為我當時環顧教室,你看起來最聰明。」

  或許是兩人選的課相近,直貴經常在短期在校課程中遇見他。不久後,每次上課都會遇到。這並非巧合,而是寺尾懶得排課,於是和直貴選了相同的課。六月後,每個星期日上體育課,寺尾也和直貴一起上課。

  寺尾的父母是普通上班族。據說他之所以進入函授教育部,是因為他不想重考兩次。換句話說,他即使重考了一年,大學考試仍然名落孫山。

  「但是我不認為自己是個失敗者。不是我嘴硬不服輸,而是我根本不想念甚麼大學。」當時,他這麼說,「不過我父母很囉嗦,所以我姑且進來這裡。但是我有其它想做的事。」

  「那就是音樂。」他說。「我在玩樂團,武島改天來看現場演唱嘛。」

  「現場演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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