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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加賀銳利的眼光緩緩從我身上移開,看到雪笹香織的臉時,停了下來。她正望著半空。

  「是您嗎?」加賀問。

  雪笹香織做了一個大大的深呼吸,瞥了我一眼後轉回正前方,頭微微點了點說:「是。」

  「原來如此。」加賀點點頭,在窗前來回走動,他的影子在茶几上搖晃。

  終於,他停下腳步。「您對駿河先生的話有甚麼要補充的嗎?」

  「沒甚麼要補充的。」她說。「在餐廳裡接到駿河先生打來的電話時,穗高先生的樣子明顯有異,我好奇發生了甚麼事,便來這裡看看,結果駿河先生也在,他們兩人正要把一個大紙箱搬出去。」

  「所以你就跟蹤到公寓?」

  「跟蹤不是正確的說法。我聽到他們兩人談話,知道他們打算把紙箱搬去哪,所以過了一會兒才搭出租車過去看看,結果他們已經搬完了。我進房間後發現浪岡准子小姐的屍體,緊接著,駿河先生單獨回來了。」

  「您沒想過要報警嗎?」加賀問。

  「老實說,」雪笹香織稍微聳了聳肩,「我覺得報不報警都無所謂。浪岡小姐已經死了,回天乏術,所以現場在哪裡都沒有差別,一方面我也認為在房間裡自殺,我就不用受到無謂的牽連。」她回頭朝向神林美和子,「我不想毀了你的婚禮,真的。」

  神林美和子的嘴唇微微動了動,但聽不見聲音。

  加賀問:「您注意到桌上有裝了膠囊的瓶子嗎?」

  雪笹香織露出有些猶豫的樣子,然後開口說:「是的,我注意到了。」

  「還記得裡面的膠囊數量嗎?」

  「記得。」

  「一共有幾顆?」

  「八顆。」說完,她看著我,露出一絲微笑。

  「駿河先生,雪笹小姐這些話有沒有錯誤?」加賀的眼睛又朝向我。

  「我記不清楚了。」我回答。

  結果,雪笹香織開口了。

  「駿河先生看到的時候,膠囊應該是七顆。」

  加賀哦了一聲,驚訝地睜大眼睛。「怎麼說?」

  「因為我拿走了一顆。」她泰然自若地說。

  我看著她的側臉,她挺著胸,背脊伸得筆直,一副甚麼都不怕的態度。

  「您拿走一顆毒膠囊?」加賀豎起食指確認。

  「是的。」

  「後來怎麼處理?」

  「沒有處理。」

  雪笹香織打開自己的黑色包包,從裡面拿出一張折得很小的面紙。她攤開面紙,放在茶几上,裡麵包著一顆熟悉的膠囊。

  「這就是當時的那顆膠囊。」她說。

  § 雪笹香織之章

  1

  我的態度讓駿河直之也慌了。也難怪,因為我自己也是猶豫再三之後,才做出判斷,認為最好還是坦承自己偷了膠囊。

  每個人都望著茶几上的膠囊,一時之間沒有人說話。看來就連加賀也沒料到會出現這個膠囊。

  「這真的是浪岡准子小姐房裡的東西嗎?」加賀總算發問了。

  「絕對沒錯。」我說。「假如你懷疑,請鑒識調查一下如何?或者,加賀先生要當場吃下也無妨。」

  「我還不想死啊。」加賀笑了一下,重新把膠囊用面紙包好。「這個可以交給我保管嗎?」

  「請便。反正我又不用。」

  「不用,是嗎?」加賀從西裝口袋取出一個小小的塑料袋,將折好的面紙放進去。「那麼,為甚麼?」

  「甚麼為甚麼?」

  「為甚麼要偷藥?您應該一眼就明白膠囊的內容物被換掉了。」

  我仰望天花板,吐了一口氣。「不為甚麼。」

  「不為甚麼?」

  「對。不為甚麼,就是想偷。就像你所說的,我一眼就知道膠囊的內容物被換掉了,因為旁邊有一個裝了白色粉末的瓶子。我不能否認我確實注意到那可能是毒藥。」

  「您明明知道,還是大膽偷了?」

  「正是如此。」

  「這我就不懂了。沒有目的,會去偷您認為是毒藥的膠囊嗎?」

  「別人我不敢說,但我就是這樣一個人。假如誤導了警方辦案,那麼我道歉,對不起。但是我已經還給你了,所以沒關係吧?」

  「沒有人能保證你全數歸還吧。」駿河插嘴說。

  「這是甚麼意思?」

  「意思是,你不見得只偷了一顆。你說本來有八顆,但這是無法證明的。也許本來是有九顆,或者十顆。怎麼保證你沒有偷兩顆以上?」

  我回視駿河直之瘦長的臉。看樣子,他是預期到自己會有嫌疑,先下手為強。

  「我說了真話,也盡我所能提出證明。因為只偷了一顆膠囊,所以就交出偷來的膠囊。駿河先生,那你呢?你不也有東西應該交出來嗎?」

  「你在說甚麼?」

  「我都記得。我們兩個人離開浪岡准子小姐的房間之前,你擦掉了瓶子上的指紋對吧。當時我看了瓶子裡的東西,膠囊只剩下六顆,消失的那一顆到哪裡去了?」

  駿河應該沒有閒情逸致慢慢吐他的煙才對。彷佛證明我的想法一般,他把還不算短的煙在煙灰缸裡按熄,面孔不悅地扭曲,看得出困頓與狼狽之色。

  「怎麼樣呢?駿河先生。」加賀問。「雪笹小姐的話是真的嗎?」

  從駿河膝蓋細微的振動,可見他有所猶豫。他心裡一定是在考慮是否要承認,還是嘴硬到底?

  感覺得出他肩上的力氣一下子沒了,我直覺認為他打算說了,看來是明白搪塞不過去了。

  「她說的沒錯,」駿河以有些冷漠的口吻說,「我拿了一顆膠囊。」

  「現在在哪裡呢?」

  「丟掉了。我一知道穗高的死因是中毒,怕嫌疑落到自己身上,所以處理掉了。」

  「您丟在哪裡?」

  「和廚餘一起裝進垃圾袋丟掉了。」

  聽到他這麼說,我放聲笑了。駿河一臉驚訝。看到他那張臉,我對他說:「意思是,有本事找得到那個垃圾袋再說,是不是。」

  駿河的嘴角歪了,回道:「我只是說實話而已。」

  「可是你無法證明。」

  「是啊,和你無法證明你沒偷兩顆膠囊一樣。」

  「你,」我頓了一下,接著說,「有動機。」

  駿河的眼睛吊了起來,看得出他臉都僵了。

  「你要說甚麼?」

  「你在浪岡准子小姐的屍體面前哭了,看起來非常傷心、懊悔。喜歡的人不但被逼得自殺,而且自己還被迫處理她的屍體,我想你一定很恨穗高先生吧。」

  「我又不是單細胞,並不會因為這樣就馬上想要殺人。」

  「我沒說你是單細胞。我是說,你會有殺意是當然的。」

  「我……」駿河瞪著我,「我沒有殺穗高。」

  「那麼您為甚麼要偷膠囊?」加賀以尖銳的語氣發問。

  駿河把臉別過去,從他下巴的動作,看得出他咬緊牙關。

  一直保持沉默的美和子發言了。「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所有人的視線都朝向她。

  「甚麼問題?」加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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