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我殺了他 | 上頁 下頁 | |
二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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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假日傍晚,但店內座位有一半是空的。我環視店內,在最靠邊可以俯視晴海通的桌位找到了駿河直之。他為了避免引人注目,已脫去禮服外套,但白襯衫白領帶的裝扮,即使遠看仍然突兀。 駿河一注意到我,便把桌上的濕毛巾推到旁邊。他面前有盤子,看起來像是吃完了咖哩之類的東西,現在他正在喝咖啡。從早上就沒吃飯,難怪會肚子餓。 我們是在離開休息室前便約好在這裡碰面,當時他像貓一般迅速靠過來,在我耳邊悄聲說,六點三越旁的餐廳見。我們曾經為了開會討論來過這家店幾次。 我的肚子照理來說也該餓了,但我只點了柳橙汁。看來胃的神經徹底遲鈍了。 我們暫時沒說話,也沒看對方。駿河喝完他的咖啡,才開口說第一句話。 「事情變得很麻煩。」他在大口吐氣的同時說。 我抬起頭來,這時候視線才第一次對上。駿河雙眼充血。 「你跟警方說了甚麼?」 「不太記得了。整個偵訊是在我甚麼都沒搞清楚的狀況下進行的,我只是把我看到的說出來而已。」駿河從桌上拿起萬寶路煙盒,抽出一根煙。煙灰缸裡已有六根煙蒂。 「可是,」我說,「你沒說浪岡准子小姐的事吧?」 駿河單手晃動,熄了點煙的火柴,丟進煙灰缸裡。 「那當然。」 「她的事我也沒說。」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幫忙保密。」駿河似乎略感安心。 「那麼,關於死因……」我才剛說,駿河便伸出手來制止我。服務生正把我點的柳橙汁送上來。 等服務生走遠了,我才把頭湊過去。「知道穗高先生的死因了嗎?」 「關於這點,刑警甚麼都沒說。我想應該還不確定吧,可能要等解剖完。」 「可是你應該知道吧?」我問。 「你也是啊。」駿河還擊。 我拿出吸管,喝了柳橙汁。 「他們一直問藥的事。」 「我想也是。」駿河點點頭,看看四周。似乎是在提防有刑警監視。「我也被問了。不過在那種狀況下,也難怪他們要問。」 「藥的事,是你說的?」 「不是,是刑警先提的。刑警好像是聽飯店的服務生說的。」 「服務生?」 「警方先是調查了穗高在倒下前吃過些甚麼。大概是從屍體的狀態判斷中毒的可能性很高吧。不久就有一個服務生出面,說他把藥盒送到新郎的休息室,是駿河先生要他拿去的。」 「所以刑警就來問你。想必你會回答藥盒是從西口小姐那裡來的,這也是事實。」 「當時你正好和西口在一起,所以你也被調查了?」 「看來是這樣沒錯。」我總算掌握事情的脈絡了。「警方是不是認為美和子帶的那瓶藥裡面混了有毒的膠囊?」 「應該要看剩下的膠囊裡面是甚麼吧。要是發現其中有一顆有毒,結論應該就是穗高吃了同樣的藥。可是假如剩下的膠囊都沒有問題,就只能說有那個可能性吧。就算解剖之後驗出體內有毒物,也無法知道是怎麼吃進去的。」 駿河吐出的煙碰到玻璃窗的表面而散開,夜景瞬間模糊。 我覺得很奇妙,我和這個人從來沒有如此親近地說過話。我們兩人之間只有一個交集,就是好大喜功的穗高誠。但如今穗高已經不在人世了。 啊,是的。那個男人已經死了。我好想大聲說出來。但是,就把這個念頭忍耐到返回公寓、關上門、緊緊拉上窗簾,獨自一人在房裡的時候吧。「問你。」我把臉湊得離駿河更近。 「嗯?」 「下毒的,果真是浪岡准子小姐……對吧?」我小聲說。 駿河臉上瞬間閃過狼狽的神情。他看看四周,微微點頭:「應該是吧。」 「就是裝在那個瓶子裡的膠囊吧。裡面裝的果然是毒藥。」 「這樣想應該很合理。」駿河急促地抽了口煙。「我想她本來是打算把穗高的鼻炎藥整瓶換掉,結果沒有成功,但看樣子倒是成功把有毒的膠囊混進去了。」 「把膠囊裝進藥盒的是美和子,所以有毒的膠囊本來就在瓶子裡了。浪岡准子小姐是甚麼時候把有毒的膠囊混進瓶子裡的?」 「應該是昨天之前吧。悄悄溜進屋裡。」駿河將短煙頭在煙灰缸裡熄滅。「對她來說,穗高家就像自己家一樣,她應該知道鼻炎藥的藥瓶放在哪裡。再來就看她是甚麼時候進去的了。不要看穗高那個樣子,其實有些粗心大意,所以機會可能還蠻多的。」 「她可以說是成功達成強迫殉情的目的了。」 「是啊。不過穗高是自作自受。這讓我再次體認到,女人真是可怕的生物。」 對於這種陳腔濫調,我不予置評,現在說這個有甚麼用。 我在腦海中一一確認到目前為止有無矛盾之處,看來應該沒有大問題。 「這麼一來,」我看著駿河,「就看浪岡准子小姐的屍體甚麼時候會被發現了……是吧?」 「關於這一點,有幾件事我想請你答應。我請你到這裡來,就是為了這個。」他以嚴肅的語氣說。 「甚麼事?」我問。 「首先,我想請你當作甚麼都不知道。像是浪岡准子在穗高家自殺的事,還有我和穗高搬運屍體的事。」 「這我知道。」 「因為現在狀況不同了,我會把浪岡准子和穗高的關係如實告訴警方。不這麼做,便無法解釋她為何要對穗高下毒。」 「也對。」 「想當然耳,這件事也會傳進神林美和子耳裡,對她造成雙重打擊。」 我明白駿河想說甚麼了。 「我明白了,到時候我會盡力不讓她失控的。」 「拜託你了。我不希望再有人犧牲。」駿河叼了一根新的煙,吐煙的模樣顯得比剛才從容了幾分。 「你以後有甚麼打算?」我問。 「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算一步。」駿河望著玻璃窗外回答。 在店門口和他分別之後,我坐上出租車,回到位於月島的公寓。途中我頻頻回頭,確認有無車輛尾隨,但我不覺得有刑警跟蹤。 一進屋,我便脫掉參加喜筵的拘束衣物,只穿著內衣站在試衣鏡前,手插著腰,挺起胸膛,看著自己的模樣。 一陣激動從體內翻騰而上,我不知該如何宣洩,只是握緊拳頭。 我復活了。心被穗高誠殺死的雪笹香織,今天復活了。 是我下的手。是我殺了他。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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