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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聽到水穗的發問,青江把視線移到一旁,喝著威士忌。

  「問題就在這裡,」他說,「我認為這起命案可能比我們想像中更複雜,如果說,你剛才說的內容是舞臺劇的第一幕,之後還有第二幕、第三幕。也許我們所看到的大部份情況,都是經過巧妙安排的戲。」

  「關於第二幕以後的情況,你已經大致有譜了?」

  水穗凝視著他的臉,試圖解讀他的表情變化,可以感受到他聽到這句話後,立刻屏住了呼吸。

  他把手伸進頭髮,抓了抓頭,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雙腳換了一個姿勢。

  「雖然還沒有到無懈可擊的程度,但已經大致掌握了整體的輪廓,沒想到意外的演員扮演了意外的角色。」

  「如果姨丈不是松崎表舅殺的,就另有真凶吧?而且這個人也殺了三田小姐。你知道那個兇手是誰嗎?」

  「不能說我已經知道了,因為全都是我的想像,只要掌握任何一個物證,我就打算直接問當事人。」

  「你不可能告訴我吧?」

  「是啊,不可以告訴你,」青江微微笑了笑,「因為目前無法證明我可以信任你,就好像你也並沒有完全信任我一樣。」

  「原來如此。」

  水穗看著自己手上的杯子,把留在杯底被冰塊稀釋的酒喝完了。可能因為緊張的關係感到口渴,冰涼的感覺有點刺激。

  「剛才佳織說的話很有意思。」青江用拿著杯子的手指了指櫃子上的小丑,「她說阿姨臨死前,把這個人偶丟在地上。」

  「對啊,好像是這樣。」

  聽到水穗的回答,他歎了一口氣。

  「阿姨在工作很嚴格,在家的時候是一個溫厚的女人。雖然她並不喜歡我,但還是對我很好。」

  他露出凝重的表情,水穗感到有點意外。難道他也為賴子的死感到難過嗎?

  「所以,我完全無法相信阿姨用那種方式結束生命。」

  他幽幽地說。

  水穗沒有答腔,他應該不願意說出內心的想法,所以不發一語地站了起來。

  「我先去睡覺了。」

  ***

  她走向樓梯,青江沒有回答,反而問她:

  「現在這個人偶裝在玻璃盒內,那時候卻沒有吧?」

  水穗一隻腳站在樓梯上轉過頭。

  「對,放在二樓時,好像沒有裝玻璃盒,但是,這件事怎麼了嗎?」

  「是喔。」青江拿著酒杯走向人偶,「真有意思,最後碰到的東西……喔。」

  「怎麼了?」

  水穗又問了一次,青江似乎不想回答。水穗輕輕攤了攤手,走上了樓梯。

  但是,她立刻停下腳步,看向樓上。樓上的挑高空間似乎有人影動了一下。

  她躡手躡腳地走上樓梯,但已經看不到人影了。

  ——真奇怪。

  水穗偏著頭。

  青江仍然在樓下打量著人偶。

  (小丑之眼)

  「真有意思。」

  那個名叫青江的年輕男人小聲嘀咕著向我走來,他的雙眼發出異樣的光芒。名叫水穗的女生對他說話,他似乎也沒有聽到。

  青江喝了一口酒,把酒杯放在旁邊,小心翼翼地拿起了我腳下的座台,他帶著酒臭的氣息吐在我的臉上。

  他把我放在桌子上,拿起了裝了酒的杯子,從頭到腳仔細觀察我的全身。我完全不知道他對我的哪裡產生了興趣。

  但是,我知道他的興趣和那個跳樓的女人把我丟在地上這件事有關。雖然我當時也完全搞不清楚狀況,只是突然感受到強烈的衝擊後掉在地上。原來是那個女人把我丟在地上——

  不一會兒,他的視線停在我的身體上,他把臉湊得很近,凝視著我的身體。那真的就是凝視,我甚至陷入一種錯覺,覺得他盯著看的部份微微發燙。

  青江把臉收回去後,心滿意足地頻頻點頭。他的雙眼比剛才更亮了。

  不一會兒,他撇著嘴唇,做出奇怪的形狀,身體不規則地搖晃起來。我正在納悶,發現他的嘴裡發出呵呵呵的聲音。原來他強忍著笑。

  我當然不可能知道他在笑甚麼。

  不過——

  我太大意了,居然沒有識破那麼簡單的玄機。

  那個名叫青江的男人說的話完全正確,宗彥並不是死在那個叫松崎的男人手上,我看到那一幕殺害場景時,宗彥還沒有遭到殺害。

  連我也上當了。

  今天晚上,我第一次發現這件事。

  § 第五章 散步道

  1

  翌日上午,水穗推著佳織的輪椅在十字屋附近散步。屋後是一個小山丘,那裡有好幾條簡單地鋪了柏油的散步道,穿過那條路,就可以去鄰町。搭電車去市中心時,走這條路可以少搭一站,聽說青江經常走這條路。

  「昨天晚上,我讓永島先生傷腦筋了。」

  佳織的目光追隨著小鳥的身影,噗哧一聲笑了起來。

  「讓他傷腦筋?」

  「因為我故意找他麻煩,說我這種人根本沒有未來。」

  「為甚麼說這種話?」

  「因為永島先生問了奇怪的問題,他問我以後想要做甚麼。」

  「這很奇怪嗎?」

  「我知道並不奇怪,他這麼問是想要表達他並不認為我和其它人有甚麼不一樣。以前遇到這種情況時,我都會像優等生一樣回答,想當繪本作家,想做翻譯工作,大家聽了就會露出安心的表情。但是,我昨天沒有這種心情,所以就說,我能夠做甚麼?我這種身體,甚麼都做不了——說著說著,就越來越傷心,忍不住抽抽答答地哭了起來。」

  水穗可以想像永島為難的表情。

  佳織露出搗蛋的孩子被人逮到時的尷尬笑容。

  「但其實我並沒有那麼傷心,因為只要我願意,無論想做甚麼都可以,我知道我可以,所以,我忍不住問自己,到底為甚麼哭,最後得出了結論——我在向永島先生撒嬌。」

  「佳織,」水穗在輪椅後方叫著她的名字,「你對青江有甚麼看法?我覺得他應該是真心喜歡你。」

  佳織沒有立刻回答,她哼著歌,撥著頭髮,伸手摸著路旁的花草。水穗以為她不想回答。

  「水穗姊,」佳織隔了很久才開了口,「你為甚麼覺得會有這種事?男人怎麼可能愛我?任何男人都會喜歡能夠像兔子一樣蹦蹦跳的女生,怎麼可能喜歡兩條腿瘦得像幹樹枝,而且無法走動的女生呢?這種事,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我覺得不是你想的這樣。」

  「當然就是這樣。」佳織用力搖著頭,「夠了,別說這些了。我累了,水穗姊,我們回家吧。」

  水穗覺得說甚麼都沒用,默默推著輪椅往回走。

  ***

  吃完午餐,水穗獨自出門去美術館。和之前一樣,美術館正在舉辦玻璃工藝展,參觀的客人比上次更少了。

  悟淨坐在那個休息區,坐在他的固定座位上看著窗外。不,他並不是單純看著窗外而已,桌上攤著素描簿,他應該正在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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