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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由香裡?是我,拓實啦。」

  「喔……找我幹嘛?」

  「別那麼冷淡嘛,今天出來陪陪我吧,有好處哦。」

  「少作夢了,要約我出去,先把欠我的錢還來再說。」

  「我會還你啊,那點小錢算甚麼。重點是幫我多找些女孩來吧,今天要來辦一場久違的週六夜狂熱哦!」

  「白癡啊,今天是周日耶。」

  「哎喲,無所謂啦,總有一、兩家迪斯科在周日營業吧?今天我請客!大家一起出來玩到爽吧!」

  「……怎麼?你發了啊?」

  「你來就知道了嘛,不來會後悔哦。今天都要感謝東京優駿賽的幸運之神——桂之海瑟克!」

  「你中馬券啦?」

  「我押了十萬圓,賺翻了!」

  話筒另一端傳來女子開心的尖叫。

  三小時後,拓實在舞池中狂舞著。由於周日酒吧都休息,拓實透過門路包下了整間店,找來一堆酒國的狐朋狗友,臨時搞了個迪斯科派對,廉價音響播放著比吉斯的歌曲,威士忌與啤酒豪氣地一瓶接一瓶開。這群人只圖有免費的酒喝,全都想盡辦法討拓實開心,還有男性當場脫個精光炒熱氣氛。

  【比吉斯:Bee Gees(1958-2003),澳洲的三人兄弟樂團,跨越多個音樂流派,其將搖滾樂、迪斯科、節奏藍調融為一體的樂風,風靡世界各地,對現代音樂及大眾文化產生深遠的影響。】

  就在場子內玩翻天的時候,店門打開,時生走了進來。拓實正站在桌上模仿約翰·屈伏塔的舞姿。

  「喲!時生!你怎麼找得到這裡!」拓實躍下桌子,「喂——!大家聽我說,這位就是剛才提到的我乾弟!」

  場子響起一片歡呼。

  「你好厲害喔——!也幫我預言一下吧!」一名女子搔首弄姿地對時生說。

  「那可不行,這小子是我專屬的!」拓實環上時生的肩,笑嘻嘻地望著他說:「你說對吧!」

  然而時生毫無笑容,面無表情地直盯著拓實,「你在幹甚麼?」

  「幹甚麼?就大家慶祝一下——」

  時生甩掉拓實的手臂,「你還有心情在這裡慶祝!我告訴你哪匹馬會贏,不是為了讓你幹這種事的!」

  「我知道啦,可是賺了那麼多,稍微……」

  時生氣得咬緊牙,右拳直直往拓實的臉揮去。拓實雖然醉了,這拳的速度還不至於閃不掉,然而不知為何,他沒有避開,拳頭著著實實地落在鼻子上。

  狐群狗黨當中的一人站了起來,抓住時生的衣襟,「你這傢伙!想幹甚麼!」

  「等等!放開他。」拓實按著鼻頭站了起來,和時生四目相接。時生望著他的眼神非常悲傷。

  拓實環視眾人說道:「不好意思,今天就到這裡了。大家解散好嗎?」

  這群人一頭霧水,訝異地望瞭望拓實,又望瞭望時生,陸續走出了店門。當中還有人嘀咕著:「真難得,沒想到拓實會挨揍耶。」

  拓實放下摀著鼻子的手一看,手心沾著血,但他一點也不生氣,有的只是滿心歉疚。

  「抱歉。」時生道了歉。

  「不……」拓實搖頭,「我不知道是怎麼了,都怪我自己沒閃開,總覺得……我好像不能閃開這一拳。」

  他拿起一旁的餐巾擦了擦鼻子,餐巾瞬間染成一片鮮紅。

  「走吧!拓實先生。」時生開口了,「去找你的愛人。還有,去見你的親生母親吧。」

  拓實握緊染血的餐巾,點了點頭,「嗯。我們出發吧。」

  時生露出微笑,隱約看得見他的小虎牙。

  § 14

  第二天晚上,拓實和時生前往錦糸町的「紫羅蘭」。本來拓實提議說,反正手上有錢,不如坐出租車趕過去吧,卻被時生否決了。

  「有甚麼關係嘛!一趟出租車和兩人份的電車錢,算一算也差不了多少啊!」

  「不是金額多少的問題,而是你不應該以這種態度看待這筆資金呀。雖然手上有錢,又不保證一定夠用,你也無法想像這趟尋找千鶴小姐需要花多少時間和精力吧?」

  「知道了啦。囉哩囉嗦的。」

  不知怎的,只要時生一念他,他總是無法反駁。

  後來兩人決定搭電車前往,先坐到淺草橋再轉乘總武線。一路上時生都沒找位子坐,一徑站著興奮地望著窗外景色。

  「你那麼認真在看甚麼?」

  「沒有特別看甚麼,就是眺望整座市鎮呀。」

  「都是些平淡無奇的景色吧。」

  電車一渡過隅田川,沿線兩側的建築物密密麻麻地林立,連空隙都被民宅填滿,顯得雜亂擁擠且無秩序。

  「拓實先生你為甚麼會選擇住在淺草?」時生問道。

  「沒甚麼特別原因。我換了很多工作,四處奔走,最後就輾轉來到淺草了,如此而已。」

  「可是你應該是喜歡這裡的吧?」

  「大概吧。不討厭啊。」拓實伸出手指抹了抹鼻子下方,「這裡的人還滿有趣的。」

  「因為很有人情味?」

  拓實哇哈哈地笑了,「『下町』等於『人情味』?你的想法也太嫩了吧。在我看來,沒有哪個地方的居民是能夠彼此坦誠相對的,每個人心裡都多少有著壞念頭。所謂下町的人們,或是在彼此面前隱藏壞念頭,或是偶爾顯露惡意威嚇對方,就是這麼相互討價還價活下去。但我覺得這樣很好,我反而受不了甚麼敦親睦鄰的人情味,每個人每天為了求生存就已經筋疲力盡了,要是被騙,那也是被騙的一方不該讓人有機可乘。下町的人們都是抱著這樣的覺悟生存下去的。」說到這,他偏起頭想了想說道:「不過,或許這就是真正的『人情味』吧。即使被某個町內傢伙騙了,也只是摸摸鼻子自認倒黴,並不會因此而受挫。彼此安慰互舔傷口甚麼的,才不是人情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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