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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我不是那個意思。可是如果你沒去面試,千鶴小姐很可能也聽到消息了啊,她只要去問一下那位人事主任就知道了。」

  「我去了!就說我去過了嘛!」拓實加快了腳步。

  其實,他心裡想的和時生想的是同一件事。千鶴很可能會直接去詢問對方面試結果,於是聽到了拓實在人家辦公室裡的惡劣行徑,感到灰心不已,覺得和這個男人在一起是不會有未來的。

  但如果只是這個原因,不至於連租屋都要退掉,消失得一乾二淨吧……

  「我知道了。原來是這麼回事啊。」身旁的時生兀自嘟囔著。

  「你又知道甚麼了?」

  「我知道千鶴小姐為甚麼會選擇離開你了。她真的是很好的一名女性,本來我一直覺得,她應該要順理成章嫁給你的才對呀。」

  「你這傢伙,不要用那種過去式的語氣講話好嗎?我和她又還沒分手。」

  「是嗎?我覺得你們已經結束了,這就是命運的安排……」

  聽到這,拓實猛地抓住時生的衣襟,掄起右拳。時生則是繃起臉閉上眼,看得出他正緊咬著牙關。看到這副模樣,拓實不知怎的打不下手,一股近似憐愛的情感油然而生。

  拓實使勁甩開時生。時生撫著喉頭,連聲咳著。

  「你這小子根本不懂我的心情!」拓實拋下這句話,轉頭就走。

  走過吾妻橋,雙腿已疲累不堪。經過神穀 Bar【注:「神谷バ-」,創業於一八八〇年,是日本第一間西洋式酒吧,也是許多小說與電影愛用的場景,在東京淺草區是宛如地標般的存在,至今仍受許多文人愛戴。】時,拓實停下了腳步。

  「哇!完全沒變嘛!我記得沒錯的話,這兒創立於明治十三年呢,電氣白蘭【注:「デンキブラン」(Denki-Bran),神穀 Bar 自家釀造的招牌白蘭地雞尾酒,酒精濃度高達百分之四十,在日本受現代化啟蒙的明治時代,冠上「電氣」兩字便代表了最前端的舶來流行時尚,為此命名的由來。店內點餐使用餐券售票機為其另一特色。)的招牌也一直是這副模樣耶!」時生顯得相當興奮,「二十年都沒變啊……」

  「二十年?你在講哪年哪月的事?」

  「呃,沒有啦,我是說……這家店應該二十年後依然不會變吧。」

  「誰曉得,二十年後可能早就倒了吧。」拓實說著走進店內。

  「不會倒的啦。」時生囁嚅著,跟了進去。

  店內並列著數張古舊的餐桌,每張桌旁都圍繞著許多結束一天工作的上班族。拓實張望一圈,視線落在深處的一張桌旁。「太好了!找到人了。」他撥開人群,朝那張桌子走去。

  一身灰色工作服的佐藤寬二正與同伴喝著啤酒,下酒菜有毛豆與炸雞塊。拓實拍了他的肩,「嗨。」

  頂著五分頭的佐藤一抬頭看到拓實,毫不掩飾嫌惡的神情,「是你啊。」

  「別擺出那種臉嘛,我們不是當年一起跑壽司外送的好夥伴嗎?」

  「少來,是誰偷了營收逃掉的?托你的褔,害我也被老闆炒魷魚了。」

  「哎喲,那都是往事了嘛。這麼久沒見面了,一起喝一杯如何?」

  「要喝你自己喝,麻煩另外找一桌吧。」

  「幹嘛這麼冷淡?讓我在你旁邊喝杯酒有甚麼關係,我又不會礙著你。」

  「不了,敬謝不敏。我很清楚你在打甚麼算盤。你是想等我們熱熱鬧鬧買餐券的時候,趁亂幫你付掉你的份吧?我不會讓你得逞的。」佐藤說完別開了臉。

  拓實搔了搔鼻頭。被說中了。「好吧,那我就直說了。最近手頭有點緊,能不能借我一千圓?我很快就還你,大恩大德永銘五內。」拓實一臉諂媚,合掌求著佐藤。

  佐藤嘖了一聲,像在趕蒼蠅似地揮了揮手,「離我遠一點啦!沒錢借你。」

  「別這麼說啦,幫幫忙嘛,拜託拜託!」拓實頻頻鞠躬。

  「好,我借你一千圓,但是你得先吐出我去年夏天廟會時借你的三千圓,還沒還我吧?」

  他說的沒錯。有借沒還,再借當然免談。拓實決定放棄了,但是離開前,他順手從佐藤面前的盤子上搶走了一塊炸雞塊。

  「喂!你這傢伙!」

  身後傳來佐藤的喊叫,拓實頭也不回地沖出店門。

  他一直來到雷門前才停下腳步,邊啃著炸雞塊邊回頭張望,他以為時生沒跟上來,然而,時生正杵在稍遠的後方,直勾勾地瞪著他。

  「幹嘛?那是甚麼眼神?」

  時生深深地歎了口氣,「你不覺得丟人嗎?」

  「怎麼?」

  「我問你腦子裡老想著怎麼揩別人的油水,不覺得丟人嗎?我很失望,本來還以為你是個有擔當的男人。」

  「不好意思喔,讓你失望了。我就是這種敗類。」拓實繼續啃著炸雞塊。

  「偷人家的食物,和野狗有甚麼兩樣。」

  「對!我就是野狗,跟小狗小貓一個樣!」拓實將啃剩的雞骨朝時生丟去,「莫名其妙把我生到這個世界上,又嫌照顧麻煩所以把我扔掉,這樣能長成多麼頂天立地的男人?」

  但時生只是一臉悲傷地望著他,緩緩搖了搖頭說:「能夠被生下來,就要感恩了……」

  「哼,少在那邊講陳腔濫調,生孩子誰不會。」拓實說完轉頭就走。

  但身後立刻有了動靜,時生的手搭上他的肩,他一回過頭,時生眼看就要揍上來,但他身體的反應快過腦袋思考,上半身突地後仰,閃過時生的拳頭,緊接著揮出一記直拳。雖然他瞬間提醒自己要放輕力道,這一拳依舊著著實實地揍上了時生的臉頰。時生飛出兩公尺遠,一屁股摔到地上。

  拓實連忙沖上前,「喂!你還好吧?」

  「好痛……」時生撫著臉頰。

  「就叫你別亂來啊。」

  路上行人似乎以為是打架,逐漸靠上來圍觀,但一看到打人的過去幫忙扶起被打的,也跟著松了口氣。

  「拓實先生,和我一起去一趟吧。」時生仍摀著臉頰說道。

  「去哪裡?」

  「愛知縣,去探望東條女士。不跑這一趟,事情是不會解決的。」

  一聽到東條兩字,拓實登時沉下臉,直起身子邁步離去,完全不理會身後時生的呼喚。

  一直到回到公寓樓下,拓實才終於回過頭,只見時生蹣跚地跟在後頭。拓實不禁歎了口氣。這傢伙的來路依舊不明,但為甚麼,和他在一起會這麼開心呢?

  他在樓梯下方等時生跟上,兩人一道上了樓梯。拓實打開門鎖,才一進到玄關,旋即被人牢牢架住。四下一片黑暗,甚麼都看不見。

  「宮本拓實先生是吧。」低沉的話聲在黑暗中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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