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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直到半夜一點多,拓實與時生才躺進被窩,但拓實沒多久就睜開眼了,因為有件事一直掛在他心上——是千鶴的事。

  拜託拓實去保全公司面試的是她,她當然比誰都在意面試結果。拓實一直以為,千鶴今天酒店那邊下班之後,一定會馬上沖來公寓找他,然而都過半夜一點了,依舊不見她的蹤影。她在錦糸町小酒店的工作到十二點半,之後她通常會搭電車到淺草橋,再騎上停放在車站的腳踏車前來拓實的租處,應該不到一點就會出現了。

  還是她今天不想過來?但拓實不覺得千鶴不在乎他的面試結果。或者是發生了甚麼事,讓她今天累到不想來找他?

  拓實爬出被窩,換上外出服。沒想到時生也立刻坐起上半身,看來他也沒睡著。

  「這麼晚了,你要去哪裡?」

  「嗯,出去一下。」

  「去哪裡嘛?」

  你這傢伙真囉嗦耶——拓實心裡嘀咕著,還是回道:「千鶴那兒啦。我去一下她家。」

  「喔。」時生點點頭,「那我就不便打擾二位了。」

  「你在想甚麼奇怪的事?我只是去和她報告一下面試的事。」說到這,拓實突然心生一計,低頭望著時生說:「你也一起來吧?」

  「我?為甚麼?」

  「不為甚麼啊。不想來就算了。」

  其實拓實打的算盤是,如果時生也在場,一旦千鶴追究起來,他可能比較好蒙混過去。要是只有他和千鶴兩人一對一,他不覺得自己騙得過千鶴。

  拓實在玄關穿鞋,身後時生喊道:「等等,我也一起去。」

  出門前,拓實聽從時生的建議,在公寓裡留了張紙條,預防萬一和千鶴錯過。他隨便找了張傳單,在背面寫上「我們去你的公寓了。拓實」之後,將紙條擺在廚房。

  千鶴的租處位在藏前橋旁,是一棟比拓實租處稍微新一點的公寓,她的房間是一樓最靠裡面的邊間套房,常聽她抱怨夏天要是不開窗,會悶熱得睡不著。去年夏天,拓實一直是聽著電風扇喀嗒喀嗒喀嗒的聲響,迎著熱風與千鶴相擁。

  「好像還沒回來。」拓實望著窗內的黑暗說道。

  「會不會已經睡了?」

  「不可能,那傢伙最快也要三點才上床,睡前通常會吃點消夜,而且她是那種當天穿的內衣褲不洗完曬好就睡不著的。」

  「哇,很賢慧嘛。」

  「對吧,所以娶回家當老婆剛好。」

  兩人繞回門口,敲了敲門。沒有回應。

  「看樣子真的還沒回來。我們去裡面等吧。」拓實說著拿出鑰匙。

  「擅自闖進去不好吧?」

  「甚麼闖進去?她自己把備鑰給我的耶。」

  「這我知道,可是沒經過允許就進去女生房間……總不太好吧?那是侵犯隱私哦,搞不好千鶴小姐有甚麼不想讓人看見的東西呢。」

  「她會有甚麼東西不想讓人看見?」

  「好比內衣褲之類的。」

  「哈哈哈……」拓實笑了,「那傢伙的內褲我已經看到不想看了,褲子裡面也是。」

  「對你來說或許是看膩了,可是帶著我進去又是另外一回事。這樣吧,我在外面等你。」

  「就跟你說沒關係啊。」

  「不好啦,而且……」時生抹了一下鼻子下方,「我覺得你今晚還是在外頭等她比較好。」

  「為甚麼?」

  「因為,你不是要和千鶴小姐報告面試的事嗎?那就要盡可能討她歡心吧?要是她知道你一直在門外等著她回來,一定會很感動的。」

  經時生這麼一提醒,拓實認真想了想,的確是很中肯的建議。

  「說的也是。那我們就在那邊坐著等一下吧,反正這陣子也不大冷了。」拓實將鑰匙放回口袋,邊走邊說:「不過我先講清楚,我可不是千鶴說甚麼都言聽計從的哦。」

  一旁剛好並排擺了兩個塑料水桶,從那兒能清楚看見公寓大門的動靜,水桶蓋上方以奇異筆寫著姓名。兩人在桶子上坐下。

  「我說啊,保全的工作沒談成,那你明天有甚麼打算?」時生開口了。拓實一點也不想聽到這個問題。

  「嗯,再想辦法吧。」

  「甚麼辦法?」

  「看是先去打工還是怎樣啊……我又不是成天混吃等死的人,我也一直在想辦法啊!」

  「可是你現在身無分文耶。」時生說著抬眼瞅著拓實,「你該不會還想賴著千鶴小姐幫你出生活費吧?」

  「講那甚麼話?那樣我不就成了那傢伙的小白臉了!」

  時生沒答腔。或許他心裡覺得,拓實現在這樣子根本就是個小白臉吧。

  「少瞧不起人了!我也有我的考慮好嗎?」拓實大聲嗆了回去,但他自己比誰都清楚,這句話毫無說服力。老實說,他從沒認真思考過自己的未來。不,應該說,他認真想過,但想不出個屁。

  每當想到將來的事,自己懦弱的一面就會跳出來抱怨:早知道就念個大學學歷再出社會啊。

  想要獨自一人活下去,想離開養父母身邊——拓實懷著這樣的念頭,高中一畢業便去工作了。當時是在一家管線設備製造所上班,他負責非破壞檢測部份,透過超音波等電子設備檢驗管線是否有瑕疵。不但工作內容單調,他被分配到的單身宿舍裡還有個變態前輩。有天夜裡,那位前輩拎了一升瓶來他房裡,竟然趁拓實喝醉昏睡時脫掉他的內褲,舌頭正要湊上他的胯下物,拓實猛然驚覺,朝對方的臉迎面就是一拳,那位前輩的鼻子當場凹了下去。拓實自認錯不在己,然而公司將事情視為住宿員工之間的糾紛,採取「喧嘩兩成敗」的方式,拓實也受到了處分,而且向上司抗議無效。以公司的立場,似乎不想牽扯上員工私生活的變態行為。但這件事只是讓拓實覺得當上班族很窩囊,反正他也一直嫌這份工作無趣,立刻提了辭呈,那是他進公司第十個月時發生的事。後來聽說那個變態前輩去整形外科重建好鼻子之後,順利地回公司繼續上班。

  【一升瓶:日本酒多以「升」為單位交易,一升約1.8公升,故1.8公升容量的瓶裝酒俗稱為「一升瓶」。】

  【喧嘩兩成敗:日本封建時代的仲裁原則之一。對於發生糾紛或暴力衝突的雙方,不問誰是誰非,都必須受到懲罰。相傳此律法創于武田信玄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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