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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3

  拓實不由得停下腳步,回頭望著青年。「你為甚麼知道我的名字?」

  「我剛剛不是說了嗎?我對你的事一清二楚,所以一直在找你啊。」

  「你到底是誰?」

  「我是時生。宮本時生。」他用力點了個頭。

  「宮本?開甚麼玩笑。」

  「我沒有開玩笑。」確實,青年的眼裡有著不容質疑的真摯。

  「你給我講清楚怎麼回事?」

  拓實這麼一說,時生頓時皺起眉搔著頭,頭髮被他抓得亂糟糟的。「我一直在思考該怎麼向你解釋整件事。就算我實話實說,你一定不會相信我的話,可是我又不想被你當成腦袋有問題的怪傢伙……」

  「少在那邊嘀嘀咕咕的,說實話就好了。告訴我你到底是誰?為甚麼要找我?」

  「好吧……簡單講就是,我應該算是你的親戚之類的吧。」

  「親戚?拜託!」拓實啐了一聲,「我才沒有甚麼親戚。會喊伯伯阿姨的是有,但都不是我的血親,何況我也沒聽那些人提過你。」

  「所以我沒說我是你的親戚啊,只是類似親戚的存在,但我至少有一點勝過他們,那就是,我和你是有血緣關係的。」

  「血緣?」

  「嗯。」時生點頭。

  拓實直視時生的雙眼,接著視線掃過他全身一遍。

  「幹嘛啦。」時生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

  「原來是這樣啊!我明白了,你是那個女的那邊的血緣吧。」

  「哪個女的?」

  「少裝蒜了,反正八成又是托你轉告我一些有的沒的。哼哼,這樣啊,那女的終究是生下別人的孩子了。想幹嘛就幹嘛,命很好嘛。」

  「等等,你好像誤會甚麼了。」

  「我不管是誰托你來的,你回去轉告一聲,不准再來煩我了!」拓實再度大踏步朝出口走去,他打定主意無論青年再說甚麼都不予理會。

  然而他才剛走出花屋敷,時生便追了上來,扯住他的袖子說:「等一下嘛,先聽我說好嗎?」

  「好啊,說來聽聽啊,只要你不是那女的那邊的人我就聽。那麼,你是哪位?」

  但時生答不上來,一徑望著拓實。見他這副模樣,拓實心頭不知怎的突地一緊。

  「看吧,答不出來吧。好了好了,你走吧,別再來煩我了。」拓實說著踏出步子。

  可是時生默默跟在他後頭,一副就是還有話非告訴他不可的模樣。拓實一點也不想聽,他早已決定一輩子都不再和那女的有任何牽扯。

  拓實穿過花屋敷大道朝淺草寺前進,途中經過一間陶瓷鋪前,他突然停了下來。

  「好,不如這樣吧。如果你真的和我有血緣關係,拿證據來看看。」

  「哪有甚麼證據嘛……」不出所料,時生苦著一張臉。

  「你手伸出來。兩手。」

  「這樣嗎?」時生將雙掌攤在拓實面前。

  「不是。手背朝上,雙手併攏伸出來。如果你真的和我有血緣關係,手背上應該有某樣特徵。」

  「啊?我怎麼沒聽說過甚麼特徵?」時生一臉納悶,還是乖乖地照拓實說的伸出手。

  「哼,這一點可是關鍵呢。」

  拓實朝陶瓷鋪瞥了一眼,旋即拿起鋪子上最大的盤子,上頭標著定價三千圓。他將大盤子放上時生伸出的兩手手背上,時生的眼睛霎時睜得老大。

  「如果你和我流著相同的血液,東西到手上是不會輕易弄壞的。」

  「啊……,可是……」

  「掰啦。」

  拓實說完退了開來,確認時生因為手背上的大盤子而動彈不得之後,當場快步離去。

  來到淺草寺腹地,拓實朝二天門走去。這天是非假日,但是淺草仍隨處可見觀光客的身影,數名大嬸以淺草神社為背景拍著紀念照,拓實聽見她們口操關西腔,不禁厭煩了起來。記得那女的說話也有關西腔。

  「呀——,你長這麼大了啊。也對,都五歲了嘛。」

  拓實直到今日仍記得自己與那女的初次見面時的情景,兩人待在擺有佛壇的和室裡。家裡每當有重要客人上門,父母總會請客人進到這間和室。

  那女的身穿淡粉紅色洋裝,一靠近就嗅得到她身上甜甜的香水味。

  那時的自己做了些甚麼事、說了些甚麼話,他完全不記得了。還有印象的是,和室裡只有他們兩人,獨處了好長一段時間。至於為甚麼當時父母既不出面、也不讓他離開和室,他是在很久之後才曉得原因。

  那女的每隔一、兩年就會來看他一次,每次都會送他點心或玩具等小禮物,而且每一樣都是高級品。

  然而,她的來訪逐漸造成拓實的心理負擔。一個原因是,她的態度相當詭異,每次見到拓實,總是露出一臉百感交集的神情,對拓實又摟又抱的。她身上的胭脂香味,拓實愈聞只覺得愈刺鼻。

  令他感到憂鬱的另一個原因是,只要那女的一來過家裡,父母就會大吵一架。他不清楚兩人為甚麼起口角,但看樣子似乎是母親不希望那女的上門,父親則是極力安撫母親。

  可是,拓實上了中學之後,那女的不知怎的就沒再出現了。或許是她也察覺到拓實父母並不歡迎她的到訪,也或許是他們明確地拒絕了她。

  拓實是在高中升學考的前夕,得知了她的真實身分。報名升學考需要戶籍謄本,母親前往戶政事務所申請了謄本回來,拿給拓實時,莫名其妙地交代說:

  「你直接把這份數據交給老師,知道嗎?絕對不可以打開來看哦。」

  裝著報考申請表與戶籍謄本的信封以漿糊封得死死的。

  拓實拿著申請文件前往學校的路上,還是很介意母親那番話,於是他拆開了信封,然後,他在文件上看到了兩個字——「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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