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時生 | 上頁 下頁


  拓實來到攤位前詢問,老闆說五球一百圓,買整本套票另有折扣。拓實掏出一百圓,他只是臨時起意想玩一下而已。

  他握著球,一邊感受著軟式棒球的觸感,踏上了投球位置。好久沒碰棒球了,他不自覺地採取了投曲球的握法,那是他當年最擅長的球路。

  拓實回想著昔日的投球姿勢,瞄準紅鬼的肚子輕輕投了出去。他估計球應該會不偏不倚地正中紅心,沒想到球一離手,畫著略微偏離預測的軌道,擊中了紅鬼的肩膀。

  「不太順啊。」他自言自語著,甩了甩右臂。

  第二球,這回比較謹慎地投出去,但依舊沒擊中,球掠過了紅鬼的大腿。

  拓實脫掉外套,顯然也認真了起來。

  他假想前方有個捕手在,緊接著朝捕手的手套投出第三球、第四球,全都沒中,使力投出的第五球更是飛到意想不到的方向去。

  拓實又去找老闆買了五顆球,回到紅鬼前方時,他發現有個人在看他投球。

  這名青年看上去不到二十歲,中等身高,體形瘦實,在T恤外頭罩了件髒兮兮的連帽外套。從那曬黑的臉龐與發形看來,拓實猜想這人是玩衝浪的。

  看甚麼看啊——拓實很想罵過去,然而看到青年親切的笑臉,話又吞了回去。那副眼神,像極了凝望著飼主的小狗兒。

  拓實在意著青年的視線,一邊投出了球。第一球、第二球連續落空,他眼角瞥見連帽外套青年正低聲竊笑。

  「有甚麼好笑的!」拓實的語氣帶著怒意。

  青年仍是一臉笑意,搖了搖頭道:「抱歉,我不是在取笑你,只是看到你的投球習慣還是老樣子,覺得很懷念罷了。」

  「甚麼老樣子不老樣子的!」

  「你的投球姿勢和投法都沒變,還是一樣習慣手肘略沉,單靠手臂使力投球。」

  「投得這麼爛,不好意思喔。但麻煩你閉嘴好嗎?」

  真是令人火大的傢伙。拓實會這麼惱怒,是因為青年完全說中了他投球姿勢的缺點,從前教練就常這麼叮嚀他:「拓實,你的手肘又沉下去了!」

  第三球依舊沒中,第四球再度落空,控球似乎愈投愈差。

  「有的投手很妙,」連帽外套青年開口了:「每當朝本壘投球時,常會控球失准;但一旦需要投出牽制球,卻總是出奇地精准。或許是因為他投牽制球時不會胡思亂想,肩膀也相對地比較放鬆吧。」

  「你到底想說甚麼?」

  「沒甚麼。我只是說,也有這類的投手啊。」

  拓實心想,這傢伙不知道在胡言亂語甚麼,但自己不由得在意起他的話。拓實的確常被教練說,他往本壘投球控球很差,唯獨投牽制球特別拿手。

  他握住最後一顆球,正打算投出,這時他與青年四目相交,但青年臉上沒有笑容,只是神情嚴肅地凝視著他。

  拓實籲了口氣,朝標的看了一眼,接著轉過身背向紅鬼。

  九局下半,兩出局,領先一分,一壘有人——他在腦中描繪著球賽的情景,嗅得到球場土地的氣味,聽得見球迷的加油聲。

  他猛一回身,朝一壘——不,朝紅鬼的正中央投出球,球絲毫不差地正中紅心。

  紅鬼發出低吼,揚起手中的狼牙捧。打鬼成功。

  青年拍著手道:「幹得好!不愧是棒球健兒!」

  拓實暗暗松了口氣,但他不想顯露在臉上,而且搞不好青年只覺得他是運氣好打中的。拓實又朝老闆走去,付了一百圓,捧著五顆球回來投球位置。

  這回他打算從第一顆球就採取投牽制球的方式,首先背對紅鬼,再突地回過身投出球。他的控球比先前要好太多了,一球接一球中的,紅鬼連續發出怒吼。

  最後一球也完美命中後,拓實拎起外套披到肩上,轉身走出攤位。

  「打得很好嘛!」青年跟了上來。

  「我要認真投就是這樣啊。剛開始是因為我沒暖身,肩膀使力不太順。」

  「不愧是牽制球之王。」

  拓實停下腳步瞪著青年,「誰告訴你的?」

  「咦?告訴我甚麼?」

  「你剛剛不是說了,『牽制球之王』。你為甚麼知道我從前有這個外號?」

  青年的黑眼珠轉了轉,接著輕輕攤手說道:「沒人告訴我啊,我只是剛才看你投球的模樣,突然有感而發罷了。」

  「是嗎?」拓實總覺得怪怪的,但也沒道理質疑青年的說詞。畢竟那是自己高中棒球社時代的事情了,素昧平生的青年不可能曉得當年的事。「算了,掰啦。」

  拓實舉起一手代表道別後,正要踏出步子,青年將一個東西遞到他面前。仔細一看,正是那條被他扔進垃圾箱的藏青色領帶。

  「洗一洗還能用呀,扔掉太可惜了,你不是很窮嗎?」

  拓實聽到青年說他窮,登時火都上來了,但他更介意的是另一件事。

  「你這傢伙一直在跟蹤我嗎?目的是甚麼?」

  「我不是在跟蹤你,應該說,我一直在找你。說真的,費了我好大一番工夫呢,因為你只給我『花屋敷』一條線索,也不多透露一點,真是的。托你的福,這陣子我一直等在花屋敷的入口呢。」

  拓實聽不懂這人在說些甚麼,是不是腦袋有問題啊?

  「拜託,我又不認識你。」他一把搶回領帶,轉身便走。

  身後卻傳來青年的聲音,「可是我對你的事可是一清二楚哦,宮本拓實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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