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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4

  走出二天門,拓實沿著馬道大道朝車站的反方向走去。穿越言問大道後,再往前走一會兒,彎進右邊小巷,眼前是成排狹小的民宅,拓實租的公寓就位在這兒。二層樓公寓的外牆滿是龜裂痕跡,樓梯在住家外頭,扶手宛如得了皮膚病般,塗漆嚴重斑駁。

  拓實正要上樓,發現樓梯上方有人在。抬頭一看,他登時停下腳步。中西正張大了腿坐在最上層階梯,那品味低俗的漆皮皮鞋鞋尖映入拓實的眼簾。

  中西俯視拓實,吊兒郎當地半張著嘴。

  拓實立刻轉身想逃,然而身後卻站著兩名男子,同樣是一身廉價西裝,這兩人不久前還是拓實那份問卷工作的夥伴。

  拓實望向對向方向,那邊也有兩名男子擋住去路。看他們的打扮,顯然是和中西一夥的。

  四人並沒有沖上來,只是死命地瞪著拓實,但當然不會這麼放過他,他們只是在靜待中西下令。

  中西站起來走下樓梯,不曉得是想演給誰看,他將兩手插在褲子口袋,一副早期黑道電影裡頭目登場的架勢,那雙品味低俗的皮鞋踏著階梯發出喀咚喀咚的刺耳聲響。

  中西狠狠盯著拓實,來到他面前說了句:「剛才承蒙關照了。」

  中西臉上吃了拓實那一拳的部位整個腫起來。拓實當時其實是手下留情的,但似乎仍有相當的威力,眼前的中西無法順利牽動臉部肌肉而垂著嘴角,五官看上去更是令人嫌惡。

  拓實伸出指尖搔了搔臉頰,問道:「很痛嗎?」

  中西皺起眉,左手倏地揪住拓實的衣襟,「你膽子很大嘛,把我當甚麼?你覺得我會輕易放過你嗎?」

  「呃,好吧,那一報還一報,我讓你打一拳。」

  「不用你提醒我也會還你這一報,不過可不止一拳了。」

  說完,中西高高掄起右拳。看在拓實眼裡,這拳的速度並不至於快到躲不過,但要是他閃掉這拳,只會讓中西更為光火,並非上策。然而他又不想讓鼻子挨拳,於是在拳頭迫近眼前時,他稍稍別開了臉。中西這拳雖不成氣候,還是有一定的衝擊力道,拓實耳中頓時竄過一陣耳鳴。

  中西放開拓實的衣襟,但這筆帳顯然還沒算清。四名同夥不知何時來到拓實身後架住了他。拓實試圖掙開,但對方的力道出乎意料地強勁,他一回過頭,雙臂早已被兩人分別刷緊緊挾住。

  中西不知從哪兒拿出事先準備好的木棒,像在揮球棒似地朝拓實的腹部揮下,同夥也拳腳齊來。拓實將全身力氣集中至腹肌應戰,但內臟還是狠狠吃了一棒,劇痛與反胃同時襲來,嘴裡湧上混合了胃酸與方才吃下的冰淇淋的味道,拓實連呻吟都發不出,一口氣喘不過來,當場雙腿一軟蹲了下去,挾住他的手稍稍放鬆了力道。

  五人謾駡著一邊踹向他,木棒一棒棒落下。拓實抱住頭,宛如石塊般蜷起身子。

  有人高喊出聲,卻不是這五人的聲音。聽到大喊的同時,五人停下了毆打。喊叫再度傳來,這回拓實聽得清清楚楚,對方喊的是:「住手!」

  拓實仍以雙手護著頭,朝聲音的方向偷瞄一眼,發現沖過來的是那個莫名其妙的青年時生。那個笨蛋!——拓實暗罵道。

  「幹甚麼!」一名中西同夥喊道。

  「五對一,太卑鄙了吧!」時生大罵。拓實看到他手上拿著傢伙,是一把不知哪裡撿來的破傘。

  「要你管啊!小鬼滾一邊去!」中西同夥推向時生胸口。

  拓實也暗自嘟囔著——對啊,滾一邊去啦!

  但時生不知在想甚麼,竟然揮起那把破傘朝男子刺去,男子輕鬆閃過,同時一個直拳著著實實地擊中時生的臉,時生頓時朝後飛去,一屁股摔到地上。

  中西過去跨到時生身上,抓住他細瘦的頸子問道:「搞甚麼?你是宮本的同夥?」

  不是!——拓實想大喊,卻連呼吸都有困難,喉嚨發不出聲音。這時,時生答道:「我是他的親戚。」

  拓實不由得閉上了眼。幹嘛跟他們講這些啦……

  「噢,這樣啊,那你就要負連帶責任嘍。」中西冷笑道。

  「放過他……吧!」拓實好不容易擠出聲音,「不過是個小鬼頭。」

  「囉嗦!」一旁中西的同夥又踹向拓實,拓實兩手擋下,乘勢站了起身,沖過去將中西拉離開時生。

  「這小鬼和我毫無關係啦!又不是我的親戚,我根本不認識他。」

  中西一臉不屑地笑了,「怎麼,想護著他?你這個小混混耍甚麼帥啊!」

  拓實轉向時生喊道:「混帳東西,快逃啦!」

  「我不逃。」

  「我叫你滾!」

  但拓實話聲剛落,腦鬥頓時受到重重一擊,中西一夥人不知拿甚麼砸向他的頭。拓實還來不及感到痛楚,只覺得快昏了過去,但他撐住了,一個翻身護住時生。至少,不能連累這個不相干的青年。拳腳如雨點般落下,拓實也不明白自己為甚麼要這麼做——真不像我啊,平日的我才不會顧慮這種怪傢伙……

  恢復意識時,拓實發現自己躺在地上,臉頰貼著柏油地面。一睜開眼,朦朧的視野中,首先浮現的是時生的橘色連帽外套,他正伸直兩腿倚著建築物外牆坐著,頭垂向前方,劉海遮住了臉。

  拓實站起身,全身關節幾乎發出悲鳴,腦袋一片混沌,身上滿是紅腫的瘀傷,隱隱發著熱。

  他蹣跚地走向時生,一把抓住他的肩想搖醒他。「喂,醒醒。」時生的頭也跟著前點後晃。

  沒多久,時生睜開了眼,右邊鼻孔流著血,但看來傷勢不太嚴重。拓實松了口氣。

  「還好嗎?」一出聲,血的味道在口中散開。

  時生只是望著拓實,連眨了好幾次眼睛,似乎還沒回過神,囁嚅了一聲:「爸……」

  「啥?」

  「呃,沒事。拓、拓實先生你呢?還好……吧?」時生似乎嘴張不太開,說話不清不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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