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殺人之門 | 上頁 下頁
二二


  其中,轉學生特別容易成為被霸淩的對象。這樣就不用傷害已經認識的人,並且得以反復進行「霸淩」這個吸引人的活動。如果轉學生沒有被霸淩,原則上必須具備相當程度的條件。舉例來說,像是外表看起來擅長打架、是有錢人家的小孩、成績卓越出眾等。當班上的帶頭者願意讓轉學生融入大家時,轉學生有時也能倖免於難,但說起來還是要算他幸運。

  我看起來既不像擅長打架的人,家裡也不有錢,而且本來就嘴拙,一和人說話就結結巴巴,會被渴望欺負他人的傢伙視為絕佳的犧牲品一點也不奇怪。

  視若無睹這種霸淩方式其實對身體根本不痛不癢,但卻對我的精神造成了實質的傷害。然而,我連一個能夠商量的對象也沒有。父親滿腦子都是如何妥善經營公寓,而一副山羊臉的班導則是擺明瞭不想和我扯上關係。

  在一次所謂全班校外教學的活動中,我們要去參觀某家報社,在搭乘遊覽專車時,發生了一件讓原本漠視不理的霸淩行為變為暴力相向的事。

  遊覽車上全是雙人座,同學們兩兩落座,問題是誰要坐田島和幸的旁邊呢?座位不多也不少,沒有辦法讓我獨自一個人坐。

  結果最後採用抽籤的方式決定座位,一個名叫加藤的男同學要坐我旁邊。其它人因為沒有抽到這個位子而松了一口氣,但加藤卻很火大。「為甚麼我要坐那傢伙的旁邊?真是倒黴透頂。」

  我一副沒事人兒的樣子,坐在一旁聽他這麼說。大家雖然同情他,卻還是竊笑不已。

  我坐在靠窗的座位;加藤將一隻腳伸到走道上,和坐在其它座位的人聊天。內容大半是今天真倒黴。

  過一會兒,加藤開始出現了奇怪的舉動。他微微抽動鼻子說:「有股怪味兒。」不久,他將臉轉向我,直接皺起眉頭,捏住鼻子:「搞甚麼,原來臭味就是從我身旁發出來的。」

  聽到他這麼一說,立刻有幾個人笑了出來。他們也跟他一樣,做出在嗅味道的動作,甚至還有人說:「真的,臭死人了。」

  那一陣子我確實連續幾天穿著沒好好洗過的制服,但是還不至於臭到要捏住鼻子。我火上心頭,狠狠瞪著加藤。就算眾人無視於我的存在,我也一路忍了下來,但這時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加藤反瞪我一眼。

  「幹嘛,你有意見嗎?」

  我別開視線,因為我無意吵架,加藤也沒有再多說甚麼。車上彌漫著尷尬的氣氛。

  這次的校外教學期間沒事發生,但隔天放學後,包括加藤在內的四名男同學將要回家的我團團圍住,把我帶進體育器材室。

  「你昨天很臭屁嘛。」加藤叫囂道。

  就在我想要回嘴的時候,有人從背後架住我,我還來不及抵抗,加藤尖尖的鞋尖一腳就踹中我的胃。我發不出聲,向前傾倒,又被他踹了兩、三腳。

  身後的人放開我,但我痛到無法站立,捧腹蹲在地上,接著又是一陣亂踢。他們除了臉以外,不斷地踢著我的肚子、腰,還有屁股。大概是怕弄傷了我的臉,會惹禍上身吧。

  不知道他們是踢夠了,還是踢累了,終於停止了綿密的攻勢。有人不知道說了甚麼,另外一個人答腔。我不記得詳細的交談內容,或許應該說當時的我意識模糊,完全沒有力氣仔細聽他們談話。

  他們抬起癱軟的我,將我放在一個四方形的箱子裡。就在我恍恍惚惚,不知道他們要做甚麼的時候,他們闔上了蓋子,把我關在一個黑暗狹窄的空間裡。

  我剛才說我聽不清楚他們的談話,不過我記得加藤說的最後一句話。他說:「你膽敢跟父母和老師打小報告的話,我就殺了你。」

  撂下這句話後,他們的聲音逐漸遠去。

  我忍著全身的疼痛,想弄清楚自己被關在甚麼地方。不久,我便明白自己是在體育器材室的跳箱裡。因此只要推開最上面的一層,我應該就出得去了。然而,蓋子卻異常沉重,無法輕易抬起。我不知道和蓋子奮戰了多久,最後逃出去時,我已筋疲力盡,倒在地上久久無法起身。後來我才發現,原來跳箱的上面還蓋著體操用的墊子。

  我拖著疼痛不堪的身體回家。擦肩而過的路人看著全身被體育器材室的灰塵弄得灰頭土臉的我,面露噁心的模樣。

  當時,我和父親還是賃屋而居。透天厝不過是虛有其名,除了狹窄的廚房之外,就只有兩間髒兮兮的和室。

  回到家中,我看到父親開著電視,人在睡覺打鼾。餐桌上留有許多日本酒的空瓶子,一旁擺著一本筆記本。我好幾次看過父親將經營公寓相關細節清楚地寫在上頭。

  然而明明有了土地,最重要的公寓卻遲遲不見開工。詳細情形我是不知道,不過如今回想起來,應該是因為資金不足吧。雖然可以將土地抵押給銀行借錢,而且父親應該也打算那麼做,但是這麼一來,房租收入必須得足以支付預估的還款金額。就算所有的房間都出租了,房租至少該收多少呢?若從地點等條件考慮,恐怕必須興建相當高級的建築物才合算。相對地,如此一來就需要更多的資金,增加借款金額,而還款金額也就隨之增加。原來父親每天晚上就是在這個沒有出口的迷宮裡兜圈子。他用酒灌醉自己,顯然是在逃避現實。

  餐桌上擺著幾盤附近熟食店裡買來的菜肴,都冷掉了。平常的話,我總是將那當作晚餐,可是那天我實在沒有胃口。我到隔壁房間換衣服,脫下衣服一看,全身上下都是淤青,腫脹發熱,不過倒是沒有出血。

  我想,今天沒辦法去澡堂洗澡了。

  ***

  在那之後,霸淩行為仍然持續著。全班除了無視於我的存在,更是經常突如其來地遭到暴力相向。欺侮我的主要是加藤那幫人,有時候也會有別人加入,甚至對我而言,那些看到我被欺負而感到高興的人都算是幫兇。即使是佯裝沒看到的旁觀者也是一丘之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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