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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寫這篇報導的就是……」

  「是我。」田崎點點頭說:「當時塞得很厲害,因為瑕疵車熄火的地方就在一條小橋前面,不過橋就沒辦法過河。」

  「所以救護車才會繞道?」

  「對。當時車上載的是一名頭部重傷的女子,分秒必爭,這不能怪選那條路的司機,因為那條路平常不會塞車,而且不過河就沒辦法抵達醫院。當然也有別座橋可以走,不過那樣就得繞路。結果,最後還是不得不繞路。」

  「那麼,重傷女子後來怎麼樣了?」

  七尾的問題讓田崎和小阪對看了一眼。小阪得意地笑了,看著七尾說:

  「我早料到七尾先生會問這些,所以要他帶一些數據過來。」

  「我對那輛救護車也很好奇,便做了一些調查,可惜後來沒有被採用。」田崎說,「重傷女子沒有得救。」

  七尾不由得挺直了背脊。「在醫院過世的?」

  「是的。那名女子是個文字工作者,在大樓工地採訪時,失足從十公尺高的鷹架上跌下來,撞傷了頭部。雖然立刻被送上救護車,卻遇到我們剛才講的狀況。」

  「意外發生時,她還活著吧?」

  「好像是。當時在場的人也說,她雖然失去意識,但還有氣息,情況當然很嚴重。」

  「送到醫院時呢?」

  「還沒斷氣,動了緊急手術,但已經回天乏術了。不過,據說如果早一點送到醫院,可能還有救。」

  「她和家人住嗎?」

  「沒有,她一個人住在荻窪,老家在靜岡。我跟她家人聯絡時,聽說她母親正好在她的公寓收拾遺物,於是就到荻窪採訪她母親。真可憐啊!」

  田崎從口袋裡取出照片和名片。名片上寫著「神原春菜」這個名字,沒有任何頭銜,住址確實在荻窪。

  那張照片看起來像在滑雪場拍的,裡面有三男三女,都穿著滑雪裝,天氣很好,背景的雪山景色很美。

  「中間那名女子就是神原春菜。」田崎說,「這是大學時代社團的照片,我向她母親借來翻拍的,好像找不到最近的照片。」

  「長得很漂亮。」

  「我記得她好像大學畢業四年了。」

  這麼說,就是二十六歲左右了。七尾在腦海裡計算。

  「她家人知道救護車晚到的原因嗎?」

  「嗯,她母親知道。」

  「那對方怎麼說?」

  田崎聳聳肩。「運氣不好。」

  「運氣不好?就這樣?」

  「她母親說,真是禍不單行,偏偏在那時候遇上瑕疵車造成的塞車,這孩子運氣真差。」

  「不恨有馬汽車嗎?」

  聽七尾這麼問,田崎沉吟著,雙手交抱胸前。

  「我本來也想針對這方面深入瞭解,不過她母親的反應平淡。從十公尺高的地方摔下來,就讓她母親飽受驚嚇,感覺好像已經認命,即使早點送到醫院,大概也救不回來。再不然就是本來還有救卻因為誰的過失而白白送命,這種事回想起來太痛苦,就決定不去想吧。」

  七尾點點頭。說不上來為甚麼,但他能理解那種心態。

  但是,這麼一來,便出現其它疑點——打電話到富田律師那裡的男人是誰?根據田崎的說法,就不會是神原春菜的家人了。

  七尾把這件事告訴田崎,他也想不通。

  「小阪先生把這件事告訴我了,我也覺得很奇怪。在整理關於瑕疵車受害的報導時,我又與神原春菜的家人聯絡了一次,他們表示神原春菜跟那個沒有直接關聯,便謝絕了採訪。所以我想,他們不可能打電話給富田律師。」

  「這麼說,是另一個案子嗎?」

  「不會吧?因為車子熄火而造成大問題的,應該只有這個了。如果還有其它的,我們應該會得到消息。」

  說的也是,旁邊的小阪也低聲附和。

  「神原春菜有男友嗎?」七尾問道。

  「好像有,她母親說在醫院裡見過。」

  「叫甚麼名字?」

  田崎皺著眉搖搖頭。

  「她不肯告訴我。而且問那麼多,真的就是侵犯隱私了。」

  七尾歎了一口氣,喝起溫涼的咖啡,凝神細看穿著滑雪裝的神原春菜,她笑得很幸福。

  § 35

  坐進停在停車場的車,朝四周環顧了一圈,打開手提示波器的開關,心跳加速,因為這是最無法控制的一環,一旦供電監視顯示器的線圈和發信器被拆除,這次的計劃便毀了。

  但是,這份不安隨即消除。液晶屏幕上出現的亮點和上次一樣緩緩移動,沒問題。這麼一來,一切系統均已就位。穰治做了一個深呼吸,才關掉示波器的開關。

  時鐘顯示的時間將近九點。從病房窗口透出的光線一一消失。因為這次的騷動,住院患者大幅減少了。聽望說院方最近不會進行大手術,所以此際加護病房沒有病人。

  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不,甚至可說是超乎預期。構思這項計劃時,他甚至考慮到在最不理想的情況下,不得不有所犧牲。

  穰治打開車上的煙灰缸,他把這個當作卡片盒。不過最上面放的不是卡片,而是一張照片。他拿起照片仔細端詳,那是在他房間裡拍的神原春菜,她沒化妝,扮著鬼臉正把洗好的衣服收進室內。

  看起來像不像太太?——她的這句話至今還留在穰治耳畔。

  若不是那場不幸的意外,她現在應該是穰治的太太。儘管不知道她會花幾分力氣在家事上,但他們一定會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有棟正在興建的大樓標榜具備劃時代的防震裝置,我要去採訪——她出門前這麼說,還為了得到工地拍攝許可而雀躍不已。

  穰治沒想到她會爬上興建中的大樓,不過也不感到意外。春菜深知自己身為女性的優勢,在做女性相關採訪時,她備受重用,但也抱怨過常因女性身分而不被放在眼裡,所以即使是需要體力的工作,她也想努力留下不輸給男性的表現。

  她一定是太逞強了,這一點穰治可以想像。她一定是為了表現膽識,不讓別人看輕,才自告奮勇,結果失足跌落。春菜極有可能這麼做,穰治心裡明白。

  是她自己不小心,也許是她自作自受。但是,即使是這樣的人,這個國家的急救系統仍竭盡全力搶救。事實上,救護員已盡了最大努力,一將她抬上救護車,便以最短距離駛向最可能救她一命的醫院。路上車多也好、遇到紅燈也好,一概不管。其它車輛都必須讓路,讓救護車優先通行。國家的法律是這麼規定的。

  然而,卻有車子動不了,駕駛者一定不知如何是好,要責怪他也未免太苛刻了。那輛車買不到一年,最大的賣點是以最新的計算機系統將引擎的性能發揮到極致。

  因為有車子熄火,通往醫院的那條路塞車。救護車繞道,必須及早送醫的患者因而被延誤。春菜就這樣死了。

  穰治之所以會接到告知噩耗的電話,是因為警方根據春菜手機裡的通聯紀錄,得知穰治是她最後的聯絡人。據說,這是警方在聯絡不到死者家人時最常採用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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