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使命與心的極限 | 上頁 下頁
二八


  看來,醫院連對護士都沒有告知詳情。但是,穰治認為這只是時間問題,恐嚇信的詳細內容遲早會散佈開來,他之所以甘冒危險讓第三者發現恐嚇信,目的就在這裡。

  「醫院明天還是照常營業嗎?」

  「應該是吧,因為甚麼都沒講。」望往自己的玻璃杯倒酒。

  穰治也舉起杯子,做出乾杯動作。這是他們倆用餐時的儀式。

  「手術怎麼辦?」

  「甚麼怎麼辦?」

  「明天也照常進行嗎?」

  「那當然了。總不能因為發現恐嚇信,就不治療、不動手術。患者是為了治病、治傷才上門的啊。」

  「說的……也是。」穰治點點頭,伸出筷子挾蓮藕。

  醫院的反應大致如他所預期,只要有患者在,就不能不治療,必要時,也會進行手術。

  「那叫甚麼?加護病房是不是?那裡還有人嗎?」

  「有呀。嗯……七個人吧?怎麼了?」

  「沒有啊,想說那裡的病人一定沒辦法馬上出院。」

  「對呀。尤其是心臟血管外科,手術後一定要在加護病房觀察。」說完,望一邊把菠菜往嘴裡送,一邊低聲自語:「啊,對了,明天也要開刀,要記得準備。」

  「開刀?心臟血管外科的?」

  「對呀。是個七十五歲的老先生,所以有點擔心。不過,我想我們醫生一定沒問題。」

  穰治點點頭,開始用筷子挾碎魚幹,腦子裡想著今天剛做好的裝置。

  § 17

  夕紀照常早上八點上班,渾身懶洋洋的,確實感到疲勞的累積,但又不能休息。以身體不舒服為由,也許可以請假,但她覺得別人會因此認定女人終究沒體力。

  這天,她必須先到一般門診,因為住院患者要接受冠狀動脈造影檢查,她要去見習。

  患者是一名六十三歲的男子,接受了冠狀動脈繞道手術。

  在歷時三十分鐘的檢查之後,夕紀和那名患者並排坐在候診室的椅子上。他的表情很開朗,從心電圖和血壓等數據來看,他的心臟顯然較住院前好很多,他本身也感覺到其中的差異。

  「活動的時候胸口不會不舒服,這種感覺真好。這幾年,稍微運動一下就喘氣,我還以為是年紀大了。看樣子,生了病不治是不行的。」男性患者變得很多話。

  夕紀剛到心臟血管外科時,這名患者還待在加護病房。她記得當時的術後情況不理想,執刀的元宮一臉嚴肅地與西園交談。但是,在努力不懈地持續治療之後,患者已經復原了大半,應該不久就能出院了。

  住院醫生的生活雖然辛苦,但若有甚麼事能讓人忘卻這份辛勞,就是患者痊癒後的笑容。那種欣慰無與倫比。

  男性患者述說出院後的種種計劃,他想做的事很多。夕紀一邊聽,一邊不經意地望著四周,然後注意到一名男子。這個人有點眼熟,年近三十,身材瘦削。

  夕紀的視線隨著他移動,看著他走向通往地下室的樓梯。一般門診的人是不會去那層樓的。

  「那……呢?」

  夕紀發現身邊的患者正在問她問題。

  「咦?啊,對不起,您是說?」

  「醫生在這家醫院要待到甚麼時候?」患者問。

  「我想,還有一個多月。」

  「這樣啊。等研修結束後,就要調到其它醫院吧?」

  「目前還不知道,您怎麼會這麼問呢?」

  「因為啊,」患者環顧四周之後才小聲說:「現在不是有很多傳聞嗎?那是真的嗎?」

  「傳聞?」夕紀轉身面對他。「甚麼傳聞?」

  他的表情活像惡作劇被逮到的小孩。

  「我好像不該說喔。」

  夕紀裝出笑容。

  「如果有甚麼顧慮,別客氣,請告訴我,不然我也會很在意呀!」

  「也對啦。」男子以試探的眼神看著夕紀說:「就是恐嚇信的事啊!聽說原因是這家醫院的醫療疏失,是這樣嗎?」

  夕紀感覺自己的臉部僵硬。

  「這件事,您是聽誰說的?」

  「沒有啦,也不是誰啦,是到處聽來的……」患者越說越含糊。

  看來,已經在患者之間傳開了。夕紀不禁擔憂了起來,回診時,患者一定會問個不停。

  「那個傳聞是真的嗎?」他盯著夕紀問道。

  她搖搖頭。

  「詳情我們也不清楚,也沒聽說有醫療疏失。」

  夕紀的「我們」指的是所有醫師,但患者的解讀似乎不同。

  「啊啊,對喔,冰室醫生還不是這家醫院的正式醫生嘛,那他們就不會告訴你詳情了。」他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夕紀想反駁「我不是這個意思」,但是又沒這麼做。她不希望別人認為她因自尊受損而動氣。

  「患者都在談恐嚇信的事嗎?」夕紀問道。

  「那當然了。醫生們不是特地來跟我們說明嗎?還問說要是有意願,可以協助提早出院或轉院,連這種話都說了,事情一定不尋常嘛!」

  夕紀點點頭。院方認為即使惡作劇的可能性很高,對患者有所隱瞞反而會造成混亂,但就患者而言,這麼做卻強化了事情的嚴重性。

  「我還好啦,很快就能出院了,不過還得留下來的病人一定很不安。冰室醫生也一樣,但願你在這家醫院的這段期間不會出事。」

  他可能是基於好意才這麼說,但夕紀不知該不該點頭。看她的表情曖昧,患者可能誤會了,在她耳邊說了這種話:

  「不然,我去跟上面的人拜託一下,讓醫生換到別家醫院吧?我有一點門路。」

  夕紀吃驚地看著他,連忙搖搖頭。

  「沒關係,我不想換醫院。」

  「是嗎?不過,要是出了甚麼事就儘管開口,這也算是報恩吧。」

  患者笑著站起來,以穩定有力的腳步離開。夕紀目送著他的背影,心想,住院醫師到底算甚麼,做的事情和正規醫生一樣,患者大多也這麼想。然而一旦病情恢復,心情從容了起來,便立刻把她當成初出社會的菜鳥。

  但是,身為菜鳥是事實。她也不知道這家醫院是不是把她當成一個成年人來看待。也許正如那名患者所說的,恐嚇信一事的確有內幕,只是不讓住院醫師知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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