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使命與心的極限 | 上頁 下頁
一七


  夕紀實在無法把那封恐嚇信當作純粹的惡作劇,或許是因為發現恐嚇信的衝擊太大了,但她很在意其中的用詞。自稱「警告者」的犯人,在文中用了「破壞」這個字眼。若不公開一切疏失並道歉,就要破壞醫院……

  如果是惡作劇的恐嚇信,會用這樣的字眼嗎?夕紀忍不住揣測。不僅是醫院,在恐嚇某些建築物裡的組織時,常用的字眼是「放火」。我要放火燒你家、要放火燒學校,要放火燒公司……,如果是這種用詞,也許就不會這麼在意吧。夕紀這麼想。

  為甚麼要用「破壞」這個字?不是放火,不是爆炸,刻意選這種字眼,讓她不得不認為其中別有含意。犯人是不是有甚麼具體計劃?是不是根據那個計劃,「破壞」才是最恰當的動詞?

  當然,她也明白自己再怎麼想都無濟於事,只能期待警方克盡職責。院方必須面對往後如何處理的問題,但住院醫師沒有插手的餘地。

  門開了,西園走進來。他剛才應該正與其它教授召開緊急會議。

  西園一臉凝重地在椅子上坐下。

  「你後來有沒有跟誰提過?」他問夕紀,應該是指恐嚇信吧。

  「沒有。」

  「山內呢?他還在學校那邊嗎?」

  「沒有,剛才還在這裡,現在在加護病房。」

  「跟他說了嗎?」

  「還沒。」

  「是嗎!那好,待會兒我來跟他說。你們以後也不要提起,拜託了。」

  夕紀回答知道了,元宮也默默點頭。

  西園的指尖在桌面敲了幾下。

  「真是的,就是有人亂來。」

  「會議上怎麼說?」元宮問。

  「大多數都認為是惡作劇,我也這麼認為。最近並沒有過世患者的家屬來投訴。」

  「刑警先生的意思是說,不僅要看最近的,也必須考慮以前的例子。」夕紀表示意見。

  「話是沒錯,但問題來了,為甚麼到現在才提?不管怎麼樣,在做這種事之前,不是應該會先來投訴嗎?」

  「這就不知道了……」夕紀低下頭。

  有時候就是無能為力啊——其實,她想這麼說。即使對醫院或醫師存疑,沒有證據就無能為力。即使稍有憑據,也沒有對抗醫院這堵高牆的能力。

  就像當時的我一樣——夕紀想起父親的葬禮。

  「一定是惡作劇。」元宮說,「如果是認真的,就不會塞在小狗的項圈裡。塞在那裡,甚麼時候會掉也不曉得,就算沒掉,飼主也有可能不看內容就丟掉,一般都是寄到醫院。」

  「也許怕會留下郵戳。」夕紀說道。

  元宮微微揮手。

  「稍微繞點遠路,去一個無地緣關係的地方投遞就行了。既然連這點力氣都不願意花,那就表示對方根本不是認真的。」

  「其它教授也表示了同樣的意見。我也認為夾在小狗項圈的這種做法,給人一種漫無計劃、臨時起意的印象。不過,就算是惡作劇,確實有人對這家醫院懷有惡意或敵意。而且,這個人也可能時常進出醫院,我們必須提高警覺。」

  「要怎麼提高警覺?」元宮問道。

  「只能先加強警衛了。」

  「會議只決定了這些嗎?」

  西園交抱著雙手,低聲沉吟。

  「問題是要不要告知患者。萬一這不是惡作劇而出事的時候,會被質問當初為何要隱瞞。可是另一方面,是否應該告訴患者,實在很難判斷。」

  「告訴患者,等於是公開。」

  「一點也沒錯。不僅是住院患者,也必須告訴來醫院的人,否則會被認為不誠實。但是你們也明白,這種事情很不實際。」

  「由於我們發現這種內容的恐嚇信,所以請各位做好心理準備再來本院?!這樣的確很不實際。」元宮大搖其頭。

  「在住院患者這方面,即使向他們說明狀況,他們應該也不知如何是好吧。不過,也許有人想出院。」

  「能立刻出院的人,不必等到這種事發生也早就出院了吧。」

  「正是。有時候大驚小怪,反而會讓患者不安,加重病情,這才可怕。院長和事務局長認為不應該通知患者。」

  元宮苦笑,抓抓後腦杓。

  「笠木先生很可能會說『甚麼公開!不予考慮!』。他對維護醫院的形象很敏感。」

  「笠木先生怕的應該是聞風而至的媒體。他說,要是恐嚇信的內容被公開,社會大眾便會開始揣測醫院是不是真的隱瞞了醫療疏失。我想,這未免太過神經質了,不過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那麼,目前是決定要不要告訴患者了?」夕紀加以確認。這一點很重要,因為她不太懂得如何在有所隱瞞的情況下與患者接觸。

  「現階段,是的。」西園緩緩地面向她。「如果是惡作劇就沒有問題,萬一不是惡作劇,犯人也不會立刻採取行動,應該還會再送來同樣的恐嚇信。」

  「如果沒送來呢?」

  「一定會送來的。」元宮插嘴。「依照恐嚇信的字面上來看,犯人的目的不是破壞醫院,而是要求醫院公開一些信息,如果醫院沒有任何響應,一定還會再次警告。到時候,用的手法可就不能當做惡作劇一笑置之了。」

  「在患者的應對方面,也必須視第二次的恐嚇內容調整吧。最重要的是,不能連累患者。」

  「我倒覺得不會有第二次恐嚇,這一定是惡作劇。」元宮輕輕搖頭。「對了,您要我們別提這件事,目前還有甚麼層級的人知道?」

  「所有教授當然都知道了。每一科的人,只有在教授判斷有需要時才告知。不過,醫院外部的人就不用說了,連內部的人都要極力保密,這一點是大家一致同意的。因為這類傳聞散播得很快,而且還會被加油添醋,很難處理。」

  「我們科要怎麼做?」

  「剛才有提到,我想先告訴山內,他也是冰室的指導醫師,事件的後續處理和冰室有關,他不知道恐怕會有所不便。」

  「說的也是,警察可能還會再來問話。」說著,元宮看向夕紀。「住院醫師本來就已經夠忙了,你可要辛苦了。」

  夕紀沒說話,微微一笑。她內心的確不是沒有麻煩上身的想法,但也認為若非自己發現了恐嚇信,恐怕自始至終都不會知道這件事。因為就某種層面而言,醫院並不會把住院醫師當成自己人,遇到這種情況,難免會產生一股莫名的疏離感。一念及此,她便慶倖還好發現的人是自己。

  西園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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