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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美佐子不認為他是去上廁所。一向深睡的他,不可能在半夜起床。

  她閉上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夢境的影響,心情還有些不平靜。

  美佐子聽見「叩」一聲,接著是低吟聲。她睜開眼睛,聲音依舊持續。

  她起身套上睡袍,穿上拖鞋。低吟聲一度止歇,但她感覺到有人在走動。

  她走到走廊上,聲音更清楚了。她聽過那種聲音,那絕對是使用鋸子在鋸東西的聲音。

  ——為甚麼要在半夜鋸東西呢……?

  聲音是從晃彥的房間發出來的。美佐子握住門把,卻放棄開門,她心想門一定上了鎖。即使是美佐子,晃彥也很少讓她進這間房間。他甚至會在他不在家的時候,將門上鎖。他的理由是房裡放滿了重要的數據,要是被人動過,他會不知道東西在哪裡,還有就算家裡遭小偷,至少也要保住這間房裡的東西。

  美佐子放開握住門把的手,敲敲門。敲到幾下之後,剛才聽到的聲音就像是有人關上了開關,嘎然停止。

  隔了一會兒,門鎖發出「哢嚓」被打開的聲音。

  門打開一半,睡衣上套了一件運動外套的晃彥現出身影,他的臉頰看起來微微泛紅。

  「你在做甚麼?」

  美佐子一邊瞄著房裡的狀況,一邊問。她只瞥了一眼,看見鋸子掉在地上。

  「做木工。」晃彥說。「我在做明天實驗要用的器具。我忘得一乾二淨,剛才才想起來。」

  「是嗎……家裡有材料嗎?」

  「嗯,勉強湊和著用……太吵了,讓你睡不著嗎?」

  「不是,沒那回事,你要早點睡哦。」

  「我會的。」

  晃彥想要關上門。但在他關門之前,美佐子忽然「啊……」地輕叫一聲。

  「怎麼了?」

  「不,沒甚麼……你是為了這個,才帶那條瞬間接著劑回家的嗎?」

  「那條接著劑啊?」

  美佐子又問了一次,她從晃彥的臉上看到了不知所措的神色。他張開嘴巴,頻頻眨眼。美佐子發現,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

  「你為甚麼會知道?」

  「剛才……你送我爸回去的時候,從你西裝外套的口袋裡掉了出來。」

  聽到她這麼一說,他輕輕地舒了一口氣,歪著嘴角擠出一個不自然的笑。

  「我白天在大學裡用那個,大概是不小心放進了口袋,沒甚麼啦。」

  「這樣啊……」

  美佐子假裝接受他的說辭,心裡卻有滿腹的疑問。

  「那,晚安。」

  「嗯,晚安。」

  美佐子背對他邁開腳步。她的背部感受到晃彥如刀般銳利的視線,但她卻沒有勇氣再次回頭。

  8

  勇作回到公寓後,從書桌的抽屜裡拿出一本舊筆記本。用鋼筆寫在封面的字跡,不知不覺間已模糊難辨。辨讀出來的文字是:

  腦外科醫院離奇死亡命案調查紀錄 和倉興司

  那本筆記本是二十幾年前的東西,記載的是勇作的父親興司針對早苗死於那間紅磚醫院的命案所調查出來的內容。

  他之所以翻出這本筆記本,是因為白天在須貝正清的書房裡,意外地發現了那張照片。

  為甚麼須貝正清會有紅磚醫院的照片呢?

  原本和那張照片放在一起的「黑色筆記本」究竟又消失到哪去了呢?還有正清在調查甚麼呢?

  勇作不明白,紅磚醫院和須貝正清之間有甚麼關係。不過,對於瓜生直明和紅磚醫院之間的關係,他心裡倒是有了底。

  是早苗的那起命案。

  當年父親興司在調查那起命案時,家裡來了一位文質彬彬的紳士。他和父親長談之後離去,之後不久,父親便停止了調查。

  勇作在小學畢業典禮上,知道了那位紳士就是瓜生晃彥的父親。自從那之後,勇作就一直在想,說不定早苗的那起命案對於瓜生家具有重大意義。

  如果這個推論正確的話,須貝正清會對那起命案感興趣一點都不奇怪。放著那張照片的櫥櫃裡面都是正清的父親留給他的遺物。這麼一來,就時間上來看,不也和早苗那起命案吻合嗎?

  勇作再度將目光落在手上的筆記本。他心想,如果這次的案子關係到早苗的那起命案,那就不能假手他人。

  他第一次看見這本筆記本,是在當上警察、正式分發到警察單位後的第二年冬天。同時,也是興司死去的那年冬天。

  興司常對勇作說,「如果我死掉的話,喪禮簡單辦就好。如果我死掉的話,要把獎狀全部燒掉。」有時候,他還說:「如果我死掉的話,你要記得整理神壇的抽屜,裡面有東西要給你看。」

  等到父親死後過了兩個多星期,勇作才有空好好思考父親的這一番話。勇作一一遵照父親的指示辦理他的後事。喪禮就算沒有父親的指示,也只能簡單辦理。

  勇作想起父親的遺言,查看神壇。父親想讓自己看的東西到底是甚麼呢?於是他在小抽屜裡,找到了一本對折的舊筆記本。

  正是「腦外科醫院離奇死亡命案調查紀錄」。

  那並不是公家的資料,而是興司將針對那起命案所調查的內容記錄下來,留作自己參考之用的物品。因此其中還包含了草稿的部份和簡單的筆記。

  開頭的主要內容大致如下:

  一、發現屍體的狀況

  九月三十日上午七點過後,一名上原腦神經外科醫院的值班護士在該院南面的庭園散步時,發現有人倒在地上。經由護士通知,趕來兩名正在值班的醫師,但經診斷發現該名女子已無脈搏及生命跡象。醫院方面馬上與本局聯絡。上午七點二十分,附近派出所的兩名警察及巡邏中的兩名外勤警察抵達現場,封鎖現場一帶後,展開監視行動。七點三十分,本局的刑事課刑警、鑒識人員到達現場,進行現場調查。

  二、屍體的狀況

  屍體經由護士們確認,是該院病患日野早苗。她身穿白色睡衣,打赤腳,面朝上呈大字型倒在位於建築物南方,死者本人病房的正下方。

  解剖結果發現,死因為頭蓋骨凹陷導致顱內出血。另外,脾臟及肝臟受損,背部可見大片的內出血。

  三、現場的狀況

  死者的病房在該院南棟四樓。病床的寢具淩亂,窗戶沒關。拖鞋整齊地並排在病床旁。病房內放置了死者的行李和簡單的家具,並無異狀。

  從屍體的位置和其它情形來看,死者可能是因為某種原因,從病房的窗戶墜樓。

  四、目擊者及證人

  醫院的熄燈時間為晚上九點,在那之後沒人見過日野早苗。此外,也沒有找到知道窗戶是否開著的人。

  不過,根據住在日野早苗隔壁病房的阪本一郎(五十六歲)的證言指出,他在半夜聽見日野早苗的房裡有腳步聲,還聽見了類似女性尖叫的聲音。阪本原本想要通知護士,但懶得下床,後來就睡著了。他當時沒看時鐘。

  另外,兩名住在南棟病房的病患聽見有甚麼東西掉落的聲音。兩人都說他們沒有特別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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