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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他知道岳父來訪,馬上到客廳打招呼。他連衣服也不換,一屁股坐在壯界面前,笑容滿面地詢問岳父的近況。

  「我心想事態嚴重,所以過來看看情況。只是幫不上甚麼忙就是了。」

  「謝謝爸。不過,您不用擔心。這場騷動是因為我父親的遺物被偷,而且涉及人命罷了。社會上經常發生贓車被人用來犯罪的事件,這次就跟那一樣。」

  大概是想讓岳父放心,晃彥做了個牽強附會的解釋。十字弓被用來殺人和贓車被人亂用,本質上根本就是兩回事。因為能夠帶走十字弓的人有限。

  ——而你,就是其中之一。

  美佐子在晃彥的背後,在心中低喃著。

  對於晃彥邀他一同用晚餐,壯介堅辭,站起身來。

  「那麼,讓我送您回家吧。」

  「不,不用了。我自個兒慢慢晃回去。」

  壯介趕忙揮手拒絕。

  「天氣有點冷了,對身體不好唷。我會擔心的,請讓我送您回家。」

  晃彥堅持要送。壯介不好意思地抓抓頭,說:「這樣啊,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美佐子目送兩人出門,然後整理客廳。當美佐子撿起晃彥隨手脫了丟在地上的西裝外套,正想掛在衣架上時,有東西「咚」地掉在地上。

  撿起來一看,那是一條瞬間接著劑的軟管。

  ——他身上為甚麼會有這種東西?

  難道是在大學的研究室裡用的嗎?晃彥經常會帶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回家,但瞬間接著劑還是頭一遭。

  美佐子雖然感到不可思議,但還是將它放回了西裝外套的內袋。

  晃彥回家的時間比想像中還晚,所以美佐子必須再將晚餐的湯熱過,但晃彥對於自己晚歸卻沒做任何解釋。美佐子隨口問道:「路上塞車嗎?」晃彥也只是模棱兩可地回答:「嗯,聽你這麼一說,的確是蠻塞的。」

  美佐子邊吃晚餐,邊問晃彥刑警是否去過大學。他不以為意地回答:「來過。」

  「他們問了你甚麼?」

  「沒甚麼大不了的,就跟昨天問你的問題一樣。」

  「像是,你白天在哪嗎?」

  「差不多。」

  晃彥以規律的速度喝湯、吃色拉、將烤牛肉送進嘴裡,也沒有露出任何不自然的表情。

  「你怎麼回答?」

  「甚麼怎麼回答?」

  「就是,」美佐子喝下葡萄酒後說,「當他們問你白天在哪的時候。」

  「噢,」他點頭。「我回答我在研究室裡吃外送套餐。店員應該記得我的臉,沒有甚麼好懷疑的吧。」

  「哦。」她簡短地應了一聲,心想,但和倉勇作卻在懷疑你。

  「那種店裡的東西好吃嗎?你是叫大學附近餐廳的外送,對吧?」

  「倒是不會特別好吃啦。不過以價格來說,還算可以了。」

  「其中有沒有你討厭的菜式?」

  譬如像是蒲燒鰻——但美佐子沒說出口。

  「有時候會有。不過,只要別訂那種東西就好了。」

  晃彥說到這裡,好像突然屏住了氣。他一定是想起了他昨天訂的便當和現在說的話互相矛盾。美佐子不敢看他做何表情,眼睛一直盯著盤子。

  「你問這做甚麼?」晃彥問她。

  「沒甚麼……只是在想你平常都吃些甚麼。要不要再來一碗湯?」

  美佐子伸出右手,心想:「自己的演技還真自然。」晃彥也沒有露出懷疑她的樣子,以平常的語調回答:「不,不用了。」

  兩人之間持續著短暫的沉默。只有刀叉碰到盤子的聲音。美佐子覺得,兩人最近吃飯時交談的話題變少了。

  「話說回來,今天來了兩個刑警,看到其中一個,嚇了我一大跳。他居然是我以前的同學。」

  「咦?真的假的?」

  美佐子為晃彥的玻璃杯斟酒,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這次的演技並不怎麼好,但他好像沒發現。

  「他從小學到高中都跟我同校。人很活躍,又會照顧人,總是班上受歡迎的人。而且他是那種刻苦耐勞的人,念書就像是在堆小石頭一樣,一步一腳印。」

  晃彥放下刀子,用手托住下巴,露出回想往事的眼神。

  「正好和我相反呢。」

  「咦?」

  「我的意思是,他正好和我相反,我怎麼也無法和身邊的同學打成一片。我覺得每個人都幼稚得不得了,像廢物一樣。而且我一點都不覺得一般小孩子玩的遊戲哪裡有趣。我不覺得自己奇怪,反而認為他們有問題。」

  他將叉子也放在刀子旁。

  「他就是那種孩子的典型代表人物。帶領著大群同學,不管做甚麼都會發揮領袖精神,連老師也都很信任他。」

  「你……不喜歡他吧?」

  「應該是吧。我對他的一舉一動都看不順眼。可是我覺得,我好像在透徹地瞭解他這個人之前,就意識到了他的存在。該怎麼說好呢?該說是我們不投緣嗎?總之,我就是會下意識地想要排斥他。彷佛就像磁鐵的S極和S極、N極和N極會互斥一樣。」

  晃彥將杯中剩下的葡萄酒一飲而盡,像是要映照出甚麼似地,將玻璃杯高舉至眼睛的高度。

  「但不可思議的是,我現在對他卻有一種懷念的感覺。每當我試圖回想漫長的學生生活時,其它的甚麼事情都想不起來了,但腦海中卻總是鮮明地浮現出他——那個名叫和倉勇作的男人。」

  「因為你們是宿敵嗎?」

  美佐子說出從勇作那裡聽來的話。晃彥複誦「宿敵」兩個字之後,說:「是啊,這說不定是個適當的說法呢。」然後頻頻點頭。

  「不過,還真稀奇耶。」

  「稀奇甚麼?」

  「第一次聽你提起小時候的事。」

  聽到她那麼一說,晃彥像是突然被人冷不防地道破心事,轉移視線後說道:「我也是有童年的呀。」

  說完,他從椅子上起身。盤子裡的烤牛肉還剩下將近三分之一。

  6

  須貝正清的書房和瓜生直明的房間正好相反,重視實用性更甚於裝飾性。房裡連一張畫都沒有,每一面牆都塞滿了書櫃和櫥櫃。而那張大到令人聯想到床鋪的黑壇木書桌上,放著計算機和傳真機。

  「那一天……命案發生的前一天,外子一回到家就馬上跑到這間房間,好像在查些甚麼資料。」

  正清的妻子行惠淡淡地說。丈夫遇害才過一天,但一肩扛下須貝家重擔的她,似乎已經拾回了冷靜。

  「你知道他在查甚麼數據嗎?」織田打開抽屜,邊看裡面邊問。

  行惠搖搖頭。

  「我端茶來的時候,只看見他好像在看書。那並不稀奇,我也就沒有特別放在心上,所以才會一直忘記告訴警方。」

  「你記得那是一本怎麼樣的書嗎?」勇作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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