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宿命 | 上頁 下頁 | |
一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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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勇作還記得上小學時的事,父親牽著他的手,穿過小學的校門。入學典禮在講堂裡舉行,孩子們按照班級順序排排坐,家長們在後面的座位觀禮。 勇作的右邊是一條走道,對面是隔壁班級的隊伍。 臺上沒見過的大人一個接一個地走出來致辭。勇作看沒多久就感到無趣,在椅子上窸窸窣窣地挪動身體。 後來,他察覺有人在看自己,那道視線是從走道另一邊的隔壁班級射來的。勇作往視線的方向看去。 那裡有一張見過的臉。 勇作還記得,坐在那裡的是在紅磚醫院遇見的少年。紅色毛衣、灰色圍巾、白色襪子,一切的一切都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腦海。那個少年搭上那輛大型的黑頭轎車,從勇作面前駛去。 ——他也念同一所學校嗎? 勇作瞪回去。然而,那名少年卻快速上下移動視線打量自己,然後將臉轉回前方,直到典禮結束都不曾再轉向勇作。 學校生活比勇作想像中的還要舒適愉快。他交到了許多朋友,學到了很多原本不知道的事情。如果隔天要遠足或運動會,他就會亢奮到睡不著覺。 大概是因為他塊頭大,而且比較會照顧別人的緣故,勇作成了班上的領導人物。無論是玩躲貓貓,還是打尪仔標,分組或決定順序都是他的工作。對於他決定的事,沒有人會有意見。 第一次發下來的成績單上,漂亮地寫著一整排「優」。導師的評語欄裡,寫著讚美勇作「積極進取,具領導力」的評語。 不用說,父親興司自是為勇作感到高興。興司看著成績單然後抬起頭來,一臉打從心裡感到佩服地看著兒子說:「了不起啊,勇作,你和我的資質真是有如天壤之別。」 如此地過了一、二年級,升三年級的時候要換班級。在新班級裡不到一個月,勇作又成功地掌握了班上的主導權。不過,他並不是刻意要那麼做,而是當他猛一回神,事情已經自然而然地演變成那樣了。他當時的心情,簡直感覺地球是以自己為中心運轉。 只有一件事令他心存芥蒂。不,或許該說是只有一個人令他耿耿於懷。 就是那個少年,那個入學典禮時,直盯著他看的少年。 有的人和自己明明毫無瓜葛,卻怎麼也不能無視對方的存在。即使對方不吸引自己,或和自己無怨無仇,但不知道為甚麼,只要一看到對方的臉,內心馬上就會掀起一陣波動。 對勇作而言,那個少年正是那樣的一個人。他們的班級不同,也不曾說過話,但當自己回過神來,卻發現眼睛已追著少年的一舉一動,而且那還不是想要和對方成為朋友的正面情緒,而是屬莫名覺得對方是個討厭鬼的負面情感。 說不定,那是受一股強烈的嫉妒所致。如同在紅磚醫院見到他的時候一樣,他的良好身世訴說著兩人生活環境的大幅差距。不過,那卻稱不上是勇作嫉妒他的真正理由。勇作的身邊,有好幾個家世明顯強過勇作的孩子,但勇作對他們卻幾乎沒有感覺。 此外,勇作確定在意對方的不只是自己而已。像是當他在運動場上投球的時候,勇作也會突然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而當他靠直覺往投來目光的方向看去,幾乎都一定會和他四目相交。只要勇作瞪回去,對方就會別開視線。像這樣的事情發生了好幾次。 ——真是個討人厭的傢伙啊! 勇作每次都會這麼想,或許對方也有同感。 勇作從一、二年級同班的同學口中,得知他的名字,他叫做瓜生晃彥。剛聽到的時候,勇作覺得這真是個矯揉造作的名字。 那個朋友還告訴勇作,瓜生晃彥的父親是一家大公司裡身居高位的大人物。然而,這種事卻沒有導正勇作對他的負面印象,反而造成了反效果。 「他成績好嗎?」勇作問。 「超好的。」那個同學說。「每次老師上課點到他,他都能回答出正確答案,而且考試總是考一百分,是班上的第一名。說不定也是整個學年的第一名。」 「整個學年的第一名」這句話惹毛了勇作。當時,勇作就已自負自己是第一了。 「不過,他好像不是班長吧。」勇作說。就他的觀點而言,不管在哪個班級,成績最好的人一定是耀眼出眾。 「因為瓜生沒有朋友,沒人推薦他。」 「是哦。這麼說,他不太受歡迎囉?」 勇作自己則在眾望所歸之下當上了班長。 「是啊,完全不受歡迎。他也不會和大家一起玩,老是擺出一副臭架子。」 這句話讓勇作感覺很受用。勇作和他倒沒有甚麼深仇大恨,但一聽到有人說瓜生晃彥的壞話,他就會覺得很開心。 後來,勇作還是很在意他,時而感覺到他令人討厭的視線。時光就這麼流逝。四年級夏天,上游泳課的時候,兩人有了直接的接觸。 那天是那個夏天最後一次下水游泳的日子。五個班級舉行接力對抗賽。各班選出四名菁英,每人五十公尺,進行總計兩百公尺的競速泳賽。 當然,勇作獲選為代表,他對游泳很有自信。他確定在至今的游泳課中,沒有人遊得比自己還快,於是由他擔任最後一棒。 當勇作在起點跳臺後面等待的時候,他聽見了隔壁班同學的對話。那是瓜生晃彥的班級,他也在選手之列。從順序來看,他是第三棒。然而,他卻回頭對最後一棒的選手說:「喂,跟我換。」 「為甚麼?我們不是用猜拳決定的嗎?」最後一棒的選手說。 「少囉嗦,跟我換就是了。」 瓜生在四年級學生當中身材也算是高大的,再加上他的五官像個小大人,最後一棒的選手被他一瞪,馬上慌張地起身和瓜生換位置。 在一旁看著他們的勇作和瓜生的眼神對上,別開了視線。 泳賽終於展開。第一棒、第二棒相繼躍入泳池。當第三棒也入水之後,勇作站上起點跳臺,將口水抹在耳朵。 「和倉,拜託你了。」 勇作舉起手,響應同學的加油聲。 五名選手當中,瓜生他們班上的選手領先一個身長的距離,勇作班上的選手居於第三。勇作確定,他能扭轉頹勢,自己馬上就能超越瓜生這種傢伙…… 然而,卻發生了勇作意想不到的事。第三棒明明領先回來,身為最後一棒選手的瓜生卻沒有意思跳入水中。加油席上傳來「你在搞甚麼啊」的叫聲。 不久,勇作班上的選手也回來了。他一接棒,立刻躍入水中,他掌握了絕佳的跳水時機! 勇作快速地以他自信的自由式劃水前進。他認為自己應該已經領先,並確定可以一個人遙遙領先,抵達終點。 但是當他在二十五公尺處正要折返,卻看到了無法置信的景象——有人遊在自己的前面。那個水道是……瓜生! ——不可能!他明明應該比我晚下水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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