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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 第二章 箭

  1

  屍體以抱著墓碑的姿勢,倒在地上。

  額頭破洞流出鮮血,警方推測應該是倒下時造成。屍體身上穿著藍色的運動服,這種打扮實在不適合出現在墓地。供奉在墓前的白色菊花散落一地,花瓣掉落在屍體腳邊。

  和倉勇作看著銘刻在墓碑上的文字,心裡想:「死得真慘!」

  一個人無論地位再高,錢存得再多,還是避不開突然找上門的死亡;甚至連死法都完全沒有選擇的餘地。這個男人大概做夢也沒想到,他會以這種姿態結束人生吧。他應該是屬￿那種想在臨終時身邊鋪滿黃金,在眾人的守護下往生的人。

  警方已經查明死者的身分,他是UR電產社長——須貝正清。如果做一份問卷,調查誰是當地最有權勢的人,他肯定是能夠擠進前三名的大人物。

  勇作心想,真公平啊!死亡之前,人人平等。仔細想想,這可能是人世間唯一公平的部份。

  「事情發生的過程整理如下。十二點到十二點十五分左右,他在社長室裡用簡餐,十二點二十分左右,吃完飯後換上運動服去慢跑。到這裡為止,你也知道吧?」

  刑事課長在一旁滔滔不絕。這個胖墩墩的男人平時工作談不上認真,但這次的被害者是個大人物,他的態度到底和平常略有不同。

  接受偵訊的是須具正清的秘書尾藤高久。他瘦長的臉上鐵青一片,頻頻用手帕擦拭嘴角。尾藤對刑事課長的問題默默點頭。

  課長繼續說道:「若是平常的話,他會在十二點五十分左右回公司沖個澡,下午一點鐘開始辦公……公司裡有淋浴室嗎?」

  「就在社長室隔壁。」

  「嘿,地位高的人就是不一樣啊。於是你一點鐘到社長室去,但須貝社長卻不見人影,是嗎?」

  「是的。自從我在須貝社長手下做事以來,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

  據尾藤所說,須貝正清習慣在每個星期三下午到公司的後山慢跑。然後一定會到途中的真仙寺墓地一趟,掃掃須貝家的墓,也就是正清陳屍之處的墓。

  「你等了三十分鐘,社長還不回來,於是你擔心地循著他慢跑的路線一路尋來,就發現他倒在這裡了,是嗎?」

  「是的。我剛看到他的時候,以為他心臟病發作了,沒想到……」

  從尾藤的喉嚨細部的變化,可以知道他咕嚕地吞了一口口水。

  勇作在一旁聽著,心想:「認為須貝正清心臟病發作是合理的。」年踰五十的男人身穿運動服癱在慢跑的路上,任誰都會那麼想吧。

  然而,尾藤應該馬上就發現他不是病死才對,因為正清的背後插著正常屍體不可能會有的異物。

  那是一支箭。

  長約四十公分,粗細約直徑一公分,箭柄應該是鋁材質的金屬,箭尾裝了三根削成三角形的鳥羽。一支不折不扣的真箭,就插在正清脊髓左側十公分左右的位置。

  「有誰知道須貝社長習慣在星期三的午休去慢跑嗎?」

  課長問道。尾藤搖搖頭。

  「我不清楚。不過,我想應該有相當多人知道。」

  「這很有名嗎?」

  「嗯。其實在不久之前,經濟報曾經介紹過。」

  尾藤說出那份報紙的名字。據說那份報紙明確地提到了須具慢跑的事,還刊登了真仙寺的照片。

  「搞甚麼,那不就等於人人都有下手的機會了嗎?」

  課長誇張地皺起眉頭。

  「關於插在須貝先生背後的箭,你有沒有印象?」勇作問。他幾乎不抱任何期待,但尾藤卻皺起眉頭,用一種事態嚴重的口氣說:「關於這一點嘛……」

  「你看過嗎?」

  「嗯……我猜大概是那個。」

  「那個,是指?」

  「瓜生前社長的遺物。」

  尾藤告訴刑警們,瓜生直明的收藏品中有一把十字弓。

  「哇,竟然有那種東西,那可不得了。」

  刑事課長一副亢奮的樣子,叫來一個屬下,命令他和瓜生家附近的派出所聯絡,請他們確認瓜生家的宅院裡有沒有十字弓。

  「因為弓不是隨處可見的東西,兇器大概就是這個了。」

  大概是因為出師告捷的關係,課長的聲音顯得雀躍。畢竟被害者是個大人物,他也想要在這件案子上多立點功吧。

  不僅是課長,這個想法也影響了局長。局長目前應該正在防止外人進入破壞現場,並指揮警力地毯式地在真仙寺周圍打聽線索。彷佛只要豎起耳朵,他那帶有特殊口音的聲音就會乘風鑽入耳膜。

  然而,勇作的想法卻和這兩位上司不同。

  「包含那把十字弓在內的遺物,現在是由誰在管理?」

  勇作一問尾藤,他立刻給了一個明確的答案。

  「前社長的長男瓜生晃彥。」

  那正是勇作預料中的名字。

  ——瓜生晃彥……啊。

  對他而言,這個名字具有特殊的意義。

  勇作離開那裡,搜尋犯人留下的蛛絲馬跡,往屍體正後方而去。不遠處,有一面圍住墓地的水泥牆。牆的高度大約在勇作的胸部,還不至於妨礙犯人射箭。

  牆的另一頭就是雜木林。勇作爬過圍牆,置身林中。這裡的空間並不如外面看起來那般狹小。然而,若是從那裡射箭,眼前的墓碑將會成為阻礙,要瞄準須具正清是不可能的事。於是他一面確認自己能夠看見目標,一面沿著圍牆移動。

  結果他發現了一棵大杉木旁的空間。那裡距離目標大約十幾公尺,幾乎不會被任何事物阻礙,能夠筆直地瞄準須貝正清的背後。

  勇作接著仔細觀察那裡的地面,明顯可見有人最近踏過的痕跡,地面有鞋子踏過後的凹洞。

  「課長。」

  勇作呼叫上司,讓他看這個狀況。

  「原來如此。犯人很可能躲在這個地方。」

  「這裡有圍牆擋著,如果蹲下來的話,從被害者的方向應該看不到吧。只要見機瞄準被害者的背後就行了。」

  警部接受這個推論,高聲叫來鑒識人員,命令他們拍照存證並採集足跡。

  勇作一會兒盯著鑒識人員作業,一會兒朝墓地望去,然後就地平舉起一隻手腕,將手掌比成手槍,讓食指瞄準目標,再對著刻有「須貝」的墓碑憑空想像出一個瞄準器,並將瞄準器向左移動。當「瓜生」兩字映入眼簾時,他停下了手腕的動作。瓜生家的墓也在一旁。

  勇作有一種胃酸翻滾的感覺,彷佛胃裡被塞了一塊鉛,令他感到鬱悶。

  勇作將比作手槍的食指對準「瓜生」兩字,扣下自己想像的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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