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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果真如此,平介就不得不佩服梶川的忠厚老實了。通常協議離婚時,雖然約定按月支付贍養費,但是真正能夠持續一年以上的人實在少之又少。

  「我也不太清楚,感覺好像從這一兩年才開始。」

  也許她想說這一兩年的經濟狀況突然變得窘困吧!

  「你先生從不告訴你關於他自己的事嗎?」

  「沒有,從沒聽過。」梶川征子哀傷地低下了頭。

  「對他來說,以前的那個家比我們重要多了。」逸美的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低沉、語氣尖銳。逸美!她母親制止了她。

  原本坐著的逸美,突然站起來走進房間,碰地關上了門。

  不好意思!梶川征子向平介道歉。沒關係!平介答道。

  「有了這些收據就可以知道我先生為甚麼這麼拚命了,我覺得這件事應該讓您知道,因為您似乎很在意我先生拚命賺錢的原因吧!」

  「原來如此啊!我老是說一些賭博或外遇等等奇怪的原因,真的很抱歉!」

  她搖搖頭直說沒關係,接著又說:「老實說,我反倒希望他是為了那些奇怪理由咧!」

  她好不容易擠出這幾句肺腑之言,平介無言地望著她。或許為了脫口而出的蠢話而感到後悔,她緊咬著唇。

  「呃……他前妻有沒有與你們聯絡?」

  「沒有,匯款終止,我想她們應該也很苦惱吧!」

  「她知道車禍的事嗎?」

  「也許知道吧!」

  「不過,如果知情的話,至少也該到你先生的墳前上一炷香呀!你先生那麼照顧她。」

  「她可能會覺得不好意思吧!我先生再婚,我想她應該知道。」

  「就算這樣……」平介的氣話說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覺得自己用不著如此憤慨,但是又無法釋懷,心裡總有個疙瘩。

  他的視線移向手裡的匯款收據。

  「這個,可以給我一張嗎?」

  咦?梶川征子睜大了眼睛。「可以是可以……」

  「我想讓我女兒看看,因為她也想弄清楚肇事原因。」

  「好啊!」

  平介拿走其中一張收據,並將紙條上的地址抄下來。

  「你的身體還好吧?你女兒為了照顧你還請假呢!」

  「還好,沒甚麼大礙。那孩子太緊張了。」梶川征子揮揮手笑道。她的手顯得有氣無力。

  「有甚麼需要我幫忙的,儘管說吧!買東西一定很不方便吧?啊,今天的晚餐沒問題吧?」

  聽平介這麼一說,梶川征子開始揮起雙手。

  「沒問題、沒問題。這……您不需要為我們費心。」她好像真的很困擾。平介看著她的表情,才想起他們之間的立場不同。對她而言,與被害者家屬站在這裡,或許是很痛苦的一件事呢!

  「這樣啊!那麼請多保重,也代我問候你女兒。」平介低著頭,便開門走了出去。

  「不好意思!讓您特地跑一趟。」梶川征子不知鞠躬多少次,讓平介哭笑不得。

  平介回到車上,才想到忘了問梶川的電話號碼。但是他並未採取任何行動,反正今後應該不會再見到這對母女了吧!

  當天晚上,剛吃完飯,平介便對直子提起這件事。她看著匯款收據,聽他述說。

  「事情就是這樣子。梶川拚命賺錢,並不是因為賭博或女人。」平介放下筷子,雙手交抱,盤腿而坐。

  「這樣啊……」直子把收據放在桌上。「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她的反應相當遲鈍。平介認為她會這樣子,可能是真相太出乎意料之外了。

  「那個姓根岸的女人完全沒與她們聯絡,實在太奇怪了,要是她知道發生意外,應該會想參加葬禮啊!」

  「是嗎?」直子傾頭沉思,一邊吃茶泡飯。

  「我想寫信給那個女人。」平介說道:「事實上我就是這麼想,才會向她要一張匯款收據。」

  直子放下筷子,不可置信地望著平介。「甚麼信?」

  「當然是把梶川出車禍的消息告訴她囉!或許她還不知道這件事呢?然後再勸她過來替梶川上炷香。如果事情就這樣子不了了之,實在太奇怪了。」

  「為甚麼這件事非要你來做不可呢?」

  「為甚麼……不這麼做我會寢食難安。事情已經做了一半,不能半途而廢啊!」

  直子放下筷子,面向平介,坐直了身體。

  「我覺得爸爸沒有必要這麼做,你一定很同情梶川太太的處境;丈夫死了,自己又生病,一定很難熬。但是,我可沒有那種悲天憫人的胸懷喔!因為我覺得我們也很不幸啊!」

  「話是沒錯,但至少我們現在還過得去啊!」

  「別說得這麼簡單,你知道我每天都是以哪種心情過日子的嗎?」

  直子的話就像一巴掌打在平介的臉上。他無話可說,垂下了眼簾。

  「對不起!」直子馬上向他道歉。「這就是你的個性,看到正在受苦的人,無法見死不救。」

  「我可沒那麼偉大。」

  「嗯,我知道!爸爸的個性很溫和,不會莫名其妙去恨一個人,也不會像我一樣,為了一些不合理的事氣得半死。」直子歎了一口氣。「老實說,剛才聽你說了那些話,我有點失望。」

  「失望?」

  「嗯,其實我原本所期待的,是梶川為了賭博或是外遇的理由,必須拚命賺錢。這麼說倒是有點奇怪啦!不過我真希望如此。」

  「為甚麼?你之前不是還說,要是為了這些原因出事,才是不可原諒的嗎?」

  「所以說啊!」直子淺淺一笑。「果真如此,我們就可以狠狠地恨他啦!當我們難過的時候,只要把怨氣出在他身上就好了。或許你無法體會,每當我不能忍受置身的環境時,就希望能有一個讓我洩恨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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