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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謝謝!還在念中學啊?」

  「二年級!」

  「是嗎?你比我女兒大兩歲。」

  平介說這句話其實別無他意,但是梶川征子似乎不這麼想。

  「害令嬡遭遇不幸……其實我也應該親自向她道歉。」

  平介其實很想說,我女兒已經死了。你看到的只是她的軀殼罷了,而我太太卻失去了自己的軀體,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先生……

  「我爸……」逸美站在那裡,不經意地說道:「當時真的很累。」

  「真的嗎?」經平介這麼一問,她輕輕地點頭。

  「從去年年底起,他幾乎沒有休息,連過年也一樣,每次回家就是睡覺,總是累得半死。自從接下客運公司的工作,幾乎連打盹的時間都沒有。」

  「這樣看來,真的是超時工作造成的!」平介對征子說道。征子也點點頭。

  「尤其是一、二月的時候。公司本來替他們在滑雪場的飯店裡準備了休息室,但是一遇到連假,遊客太多,連休息室也變成了客房,他們只能在飯店的餐廳裡休息了。雖然每輛車由兩名司機輪流駕駛,但是在車內根本無法入眠。一旦停靠在休息站,還得替車子拆裝雪煉,根本沒有時間休息啊!」

  「真是辛苦啊!」平介附和著,但是並沒有因此同情他們。在他聽來,這些說法只是推託的藉口。他用一種略帶諷刺的口吻說道:「但是員工的身體健康不也是職責所在嗎?」

  梶川征子的表情就好像挨了一記耳光似的。她眨眨眼睛,低下了頭。

  「因為,我們很窮。」逸美說道:「爸爸為了多賺一點錢,似乎一直在勉強自己。」

  「如果很窮,不可能住得起這種房子呀!」

  「所以我說,這些都是他辛辛苦苦掙來的……」逸美一說完,便立刻轉身走進房間。

  「真對不起,女兒不懂事,亂說話。」梶川征子低頭道歉。

  沒關係,平介說著便喝了一口茶。淡淡的玄米茶。

  「那麼我告辭了。」正當他起身時,電話響了。話機就放在牆角一個小型的組合棚架上。

  當征子正要接電話時,房門開了,逸美高聲叫道:「不要接!」

  征子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接起來。「喂,請問找哪位?」

  一瞬間,她皺著眉,把話筒拿開。過了幾秒鐘,靜靜地掛上電話。

  「是騷擾電話嗎?」平介問道。

  她點點頭。「其實最近次數比較少了。但是這些人有時又好像想起似的,突然打電話來。」

  也許今天已經打來好幾通這種電話了,都是逸美接的。

  這種感覺令人厭惡。為了消除這種不愉快的感覺,平介立刻起身。

  「那,我先走了。」

  「啊,今天真是太謝謝您了。」

  正當他要穿鞋時,電話又響了。征子抬頭看著他,一臉悲淒,然後準備去接電話。

  此時,平介輕輕地壓住她的手,征子一臉驚訝。平介對她點點頭,並接起了電話。

  「殺人兇手!」一個彷佛來自深井的聲音,低沉得令人無法分辨其性別。

  「你還想苟活到甚麼時候,快去死吧!除了死,你還能做甚麼補償?明天下午兩點以前,上吊自殺吧!要不然……」

  「夠了沒有!」平介氣得叫道。對方沒料到接電話的是男人,就趕緊掛斷,留下嘟嘟嘟的聲音。

  他把聽筒放好,問道:「你們有沒有報警?」

  「沒有,聽說警察不太管電話騷擾。」

  或許吧!平介也這麼想,因此便不再多說甚麼。這種騷擾電話的動機這麼明顯,她可能也不好意思報警吧!

  平介留意到話機旁邊有一張小卡片。他拿起來一看,是某家公司的員工證,上面有征子的照片,還蓋著一個「准」字,這表示她並非正式員工,而是約聘社員。

  「田端製作所……是金屬加工廠吧!」

  「是啊,您怎麼知道?」

  「這家公司是我們的下游工廠,我去過很多次!」

  「啊,這樣啊!那您是在必克多上班囉?」

  「是的。」平介點點頭。必克多股份有限公司是平介工作的地方,由於創辦人名叫大木,英文可以念成 BIG WOOD,所以必克多便是取其諧音。「甚麼時候開始在那裡工作?」他問道。

  「去年夏天。」梶川征子答道。

  頗意外的答案!平介原本以為她是喪夫之後,為了生計才出去工作的。

  「現在跟您說這種話也許很奇怪,但是我們真的很需要錢。」征子彷佛察覺他的疑慮,接著說:「我先生不停地工作,連休息的時間也沒有,但是不知道為甚麼,錢總是不夠用。」

  「花了錢當然就沒錢囉。」

  「我們可不敢亂花錢喔!」

  「既然你先生超時工作的情形這麼嚴重,想必賺的錢也不少吧!」

  「但是他的薪水真的很少,每個月必須省吃儉用,才不會入不敷出。」

  「他們公司的給薪制度到底是怎麼訂的?」平介感到很疑惑。

  「我也不清楚,我先生從來不讓我看薪資明細單,家裡的生活費都是他從銀行領給我的,那點錢真的很難生活,所以我才決定打零工貼補家用。」

  「也許你先生很節儉,把錢通通存在銀行裡。」

  她聽了平介的話,猛然搖頭。

  「他也沒有多少存款,所以我不得不出來工作。」

  平介覺得很奇怪,客運司機的薪水如果真的那麼微薄,誰會願意做?但是,梶川征子看起來又不像在說謊。

  「我想,關於客運公司的勞工福利,今後將會逐漸明朗化吧!」平介以客觀的感想做結論,穿上鞋子準備離去。他並不是不同情這家人的遭遇,而是無法認同這名女子。如果認同了她,形同背叛了那些受害者家屬。

  打擾了,請多保重!平介客套一番便離開了。梶川征子似乎還在說甚麼,他並未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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