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黎明破曉的街道 | 上頁 下頁
六二


  兩人沒有響應秋葉的話,他們面面相覷後,默默開始脫鞋。

  全體進入客廳後,秋葉看著父親與阿姨。

  「要喝點甚麼嗎?我們泡了紅茶。」

  「我甚麼也不要……」夫人垂著頭。

  「我要喝杯白蘭地。不,我自己倒就好。」仲西先生連西裝也沒脫,就這麼打開矮櫃,取出人頭馬(Rémy Martin)的酒瓶和白蘭地酒杯。

  秋葉凝視他的身影說:「剛才我向渡部先生坦白了一件大事,上次我在『蝶之巢』醉得一塌糊塗,其實全都是在演戲。我是早有心理準備,才向釘宮小姐吐露,案發當時,不可能有人進出這棟房子。」

  「你在胡說甚麼?」仲西先生拿著酒杯說:「案發當時你昏倒了,家裡的門窗有沒有上鎖,你應該不知道吧。」

  秋葉露出彷佛要看甚麼愉快好戲的眼神。

  「看來你甚麼也不懂,我剛才也說了,我在『蝶之巢』醉態百出,全都是在演戲。那麼十五年前,你又怎知我沒有發揮同樣的演技呢?」

  我花費了好幾秒才要理解她這句話的意思,但理解之後,立刻陷入一片混亂,同時渾身震顫了起來。

  發現屍體時,據說秋葉是昏倒的,難道那是他們騙人的嗎?不,如果照她的說法,仲西先生和夫人等於也上當了。

  「我當時很清醒,你們做的好事我統統都知道。」秋葉像戴了能劇面具一樣,面無表情地繼續說:「我知道你們為了隱匿我的犯行,拚命動了很多手腳。」

  心臟的跳動——劇烈得不能再劇烈。耳朵深處,撲通撲通地響起脈動聲。在那之間,我的眼角瞄到時鐘。

  午夜零時馬上就到了。

  § 32

  「倒數計時。」秋葉說著指向座鐘。

  我屏息,凝視指針移動,仲西先生和夫人也沒吭聲。

  時鐘清脆移動的指針,指向午夜零時,繼而越過。我在吐出胸中鬱積的悶氣前看向秋葉,同時倏然一驚,因為自她緊閉的眼縫間,溢出了淚水。

  「秋葉。」我喊道。

  她緩緩睜眼,呼地籲出一口長氣,轉身面對我,嘴角浮現笑容。

  「時效成立,一切都結束了。」秋葉說。然後來回打量呆站不動的父親與阿姨。「辛苦你們了,很漫長吧?」

  「你在胡說甚麼?」仲西先生滿臉苦澀地撇開目光。他在沙發坐下,開始將白蘭地注入杯中。

  秋葉走近那樣的父親,俯視他。

  「你的心情如何?十五年來,一直隱瞞女兒的犯行,現在終於抵達終點了,你輕鬆得想跳起來?或者,只想好好地沉浸在喜悅中?」

  「別說了。」仲西先生舉杯喝白蘭地。

  秋葉接著轉向夫人。

  「那你呢?有何感想?」

  「我叫你別說了!」仲西先生的聲音飛來。「你說那種話做甚麼,事件都已經結束了。」

  這時秋葉倏然轉身,滿臉憤懣地看著父親。

  「才沒有結束,你別說得這麼輕鬆,對於這起事件,你根本就不瞭解。」

  「我哪一點不瞭解了?」

  「沒有任何一點,你們甚麼都不知道,在甚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卻做出那種事。」

  仲西先生瞪視女兒,張嘴好像有話想說。但在那之前,他朝我投以一瞥,彷佛改變念頭般歎了一口氣。

  「我看,還是先請渡部先生離開比較好吧,反正時效成立的事已經確認了,接下來我們自家人關起門來好好談談吧!」

  秋葉看著我,歪起頭。

  「你想走嗎?」

  「不,沒那回事……可以的話,我也想聽你敘述。」

  「那就沒有任何問題了,因為我也想請渡部先生留下來聽我說——可以吧?」她向父親徵求同意。

  仲西先生像要說隨便你似的把臉一撇。

  秋葉俯視大理石茶几,按住自己的心口,好像在忍受甚麼東西湧至心頭。

  「妙子阿姨買完東西回來,發現本條麗子小姐死在這桌上,胸口戳著一把刀。妙子阿姨大吃一驚,沖上二樓查看我的情況。」

  「二樓?」我問:「你當時不是倒在屍體旁邊……」

  「不是的,我在二樓房間,吞下了大量安眠藥。」

  「安眠藥……」

  這當然是頭一次聽說,新聞報導沒有寫,釘宮真紀子和蘆原刑警也沒掌握到這個消息。

  「妙子阿姨通知了我父親,不久便趕回來的父親與妙子阿姨,不得不做出同樣的結論。門是鎖著的。窗子全都從內側上鎖。如此一來,刺殺本條小姐的必然是待在室內的人,而且那個人有動機。對她來說,本條小姐是將心愛的母親逼上自殺絕路的罪魁禍首——父親的情人。父親與妙子阿姨當下商量該怎麼辦,本來,應該保持現場狀態立刻報警,但這兩人沒有這麼做。他們選擇的路,是讓人以為犯行是外人幹的,因此,他們將客廳落地窗的鎖打開,藏起本條小姐的皮包,把四處留下的指紋擦乾淨。」

  「別說了,事到如今,就算說那些又能怎樣。」仲西先生粗暴地將白蘭地酒杯放下。

  「我只是在陳述事實,如果你認為不是事實,那麼哪裡有錯誤?請你明白說出來。」

  秋葉的反擊,令仲西先生臉頰抽搐地低下頭。但我的臉似乎比他更僵硬。

  「秋葉,你是想承認犯行嗎?」我的聲音已經激動得破音。

  她朝我溫柔微笑。

  「我是在說出真相,或許很痛苦,但請你再忍耐一下就好。」

  「那倒是無所謂。」我咕噥。

  她再次朝父親與阿姨露出憤怒的表情。

  「等我醒來後,這兩人對我面授機宜:我看到屍體當場暈倒了,被之後返家的他們倆抬到房間。所以發生了甚麼事,我毫無所知——如果刑警問起甚麼,他們教我就照這樣回答。可是,他們一次也沒問過我,是否殺了本條小姐。於是我下定決心,既然他們不問,那我也不要回答,如果他們認定人是我殺的,那就任他們這樣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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