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黎明破曉的街道 | 上頁 下頁
三八


  「甚麼相反?」

  「我希望你說,你活得好好的,就算爸媽離婚你也不在乎,你一點也不恨任何人,這樣的話至少我會好過一些。」

  秋葉本想甩開我的手,聽到我這麼說當下愕然瞪眼,她的臉色有點蒼白。

  「好過一些……這是甚麼意思?我問你,你我的事你對家人不是隱瞞得很好嗎?」

  「目前是,可是一旦要離婚那就另當別論,我覺得沒辦法再繼續隱瞞了。」

  秋葉一邊吸氣,一邊張大嘴巴,但她說不出話來。她搖了兩、三次頭,一再眨眼,無力地揮手,然後才勉強擠出一句「不行」。

  「那樣是不行的,絕對不行!你為甚麼要說出這種話?你在戲弄我?若是這樣你就太過分了,這是非常過分的行為!」

  「我沒有戲弄你,這種關係已經讓我愈來愈煎熬了,我也不想再明知自己在折磨你,卻還要假裝不知。不是跟你分手就是離婚,只能二選一,而我,不想與你分手。」

  秋葉邊聽我說話,邊閉上眼,她雙手抱頭,當場蹲在地上。

  「你怎麼了,沒事吧?」

  「你現在,做出了無可挽回的舉動。」她蹲著說。「你給了我一個夢,那是我一直警告自己絕對不能作的夢,你懂嗎?比起沒有作這個夢之前,夢醒時會更心寒。」

  「我不會讓你夢醒,那絕不會僅只是夢。」

  「算我求你,請你甚麼都別說了,還有,請答應我一個任性的要求。」

  「是甚麼?」

  「今天的約會到此為止,對不起,我要自己搭電車回去。」

  「秋葉……」

  她站起來,開始大步往前走,但她旋即止步,稍微朝我這邊轉頭。

  「我可不是在生氣喔。只是,今天再繼續和你在一起太可怕了,我怕自己會支離破碎。」說著她再次邁步。

  我目送她的背影,一邊試著回想自己的所做所為。

  無可挽回的舉動——我想也許是吧。

  § 19

  進入三月。

  早上到了公司一看,秋葉早已在場,她正與田口真穗等人談笑。

  「你們在聊甚麼?」我問。

  「你最好不要問喔。」田口真穗咯咯笑。

  「幹嘛,故弄玄虛的?」

  「那,我就告訴你好了,不過你聽了也許會後悔。」田口真穗先這麼聲明後,才用一隻手掩嘴說:「我們在說白色情人節啦!」

  「白色情人節……已經到了想這種事的時期了嗎?」

  「渡部先生,你應該也有很多不能不還禮的對象吧?再不趕緊開始準備小心來不及喔。」

  「今年我又沒拿到人情巧克力,因為那天正好是週六。」

  「啊,是這樣嗎?」

  「那——」秋葉開口了:「你應該送個甚麼禮物給你太太,她的巧克力你總該收到了吧?」

  她的語氣莫名開朗,這點令我心神動搖。

  「我可沒收到那種東西,她才不會給我。」

  「是嗎?」秋葉歪起頭。

  「這話聽起來有點寂寞耶!」田口真穗說。

  「夫妻在一起久了,已經沒有男女之情了。」

  「啊?是這樣子的嗎?」

  「鐵定收到了啦!」秋葉曲肘捅了一下田口真穗的側腹。「渡部先生只是不好意思說而已。」

  「我哪有不好意思,是真的。」我不由得激動起來。

  秋葉定睛凝視我的臉,然後滑稽地聳聳肩。

  「哎,總之有沒有收到都無所謂啦。」說完一個轉身,便朝她自己的位子邁步走去。

  我忽然有股衝動,想拽住她的肩膀大喊等一下,因為我覺得秋葉簡直像是在揶揄我前幾天說的話。肯定過著美滿夫妻生活的你,怎麼可能離得了婚——我覺得她彷佛是在這麼說。然而在這種場合,我不可能坦白吐露自己的心思,雖然很想反駁,但還是默默在自己的位子坐下。

  計算機的電子信箱裡,有一封橫濱的大樓燈飾故障的報告。傷腦筋。我立刻打電話給對方,一再道歉後,與負責人一同搭乘公司的廂型車趕往當地。

  本來只是小小的配線問題,但施工時必須將大樓部份停電,為了協調停電的問題吵了很久。要和承包的施工公司協商,還要和客戶談善後處理,等到終於可以離開現場時,已經過了晚間八點。

  我把廂型車留給還在加班的同事,決定自己搭出租車去橫濱車站,但我半路改變心意,請出租車司機開往中華街。

  「蝶之巢」所在的大樓前依舊寂靜無人。我走上小臺階,打開右邊的門。彈奏爵士樂的鋼琴聲在店內流泄,圓桌坐了兩個客人,吧台也坐了一人。不見彩色夫人的蹤影,也沒看到蘆原刑警。

  我向白髮酒保道了一聲晚安。

  「歡迎光臨。」他說。

  我點了古早(Early Times)波本威士忌摻蘇打水。用那個潤潤喉後,碰運氣地試問:「濱崎女士呢?」

  「她今晚有點事出去了。」酒保語氣平靜地說:「如果有甚麼事需要我轉達……」

  「不,不用了,我只是經過附近順便過來坐坐。」

  「是嗎?不好意思。」酒保低下白髮蒼蒼的頭行以一禮。

  既然見不到彩色夫人,來這裡就毫無意義了。關於秋葉母親的自殺,以及那前後發生的事,我本來想找她打聽看看。

  我一邊以較快的速度喝威士忌摻蘇打,一邊漫不經心地四下張望。坐在鄰座的女客正在看厚厚的檔案數據。好像是整理過的新聞剪報。那是個看似四十出頭、戴眼鏡的女人,及肩的頭髮是直的,染成褐色。

  我正在思考會獨自來這種店的女人是哪種人時,我的手機響了。是部屬打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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