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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8

  第二瓶健力士也喝完了。「要不要再來一瓶?」惠理子問,「還是要換其它的酒?」

  「嗯,好啊。」浩介看向放了很多酒瓶的酒櫃,「那就給我一杯布納哈本的純酒。」

  惠理子點點頭,拿出喝純酒的杯子。

  店內播放著

  他環視店內,忍不住想,沒想到這個小城鎮上會有這種店。雖然之前浩介周圍也有披頭四的歌迷,但他自認沒有人比自己更專業。

  媽媽桑用冰鑿把冰塊鑿碎,浩介看著她,不由得想起以前用雕刻刀做木雕的往事。

  他在孤兒院過得還不錯,不愁吃穿,也可以去學校讀書。尤其是第一年,因為隱瞞了年齡,所以讀書很輕鬆。

  「藤川博」變成了他的名字,大家都叫他「小博」。只有最初那段時間,別人叫他的名字時,他無法及時反應,但很快就適應了。

  他在那裡沒有朋友。不,應該說,是他刻意不交朋友。因為一旦交了朋友,就會忍不住想要說出自己的真名,想要說出自己的身世。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發生,他必須獨來獨往。由於他採取這種態度,所以也沒有人主動和他交朋友。別人似乎覺得他很可怕,雖然沒有人欺侮他,但他在孤兒院和學校都很孤立。

  他從來不和其它人一起玩,卻從來不感到寂寞。因為進孤兒院後,他找到了新的樂趣。那就是木雕。他經常撿一些樹枝,用雕刻刀雕刻。原本只是為了打發時間,但雕刻了幾樣東西之後,就越來越樂在其中。動物、機器人、人偶、車子,他會刻很多東西,越是複雜,越高難度,就更值得挑戰。他不畫設計圖,隨心所欲地雕刻才能感受到真正的樂趣。

  他把雕刻後的成品送給比他年幼的院童。一開始,他們對孤僻的「藤川博」送禮物感到不知所措,但拿到雕刻品時,個個臉上露出了笑容。因為他們很少有機會拿到新的玩具。不久之後,他們主動向浩介提出想要的禮物。下次我想要嚕嚕米。我想要假面超人。浩介響應了他們的要求,因為他喜歡看到那些孩子歡喜的表情。

  幾名指導員也漸漸知道浩介擅長雕刻。有一天,他被叫去指導室,院長提出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提議。院長問他想不想當木雕師。院長的一位朋友是木雕師,正在找接班人。只要在那裡當包吃住的徒弟,應該可以去讀高中的夜間部。

  當時,浩介即將從國中畢業,孤兒院的人正在為他的未來煩惱。

  差不多在那個時候,浩介終於辦理了戶籍手續。向家庭裁判所申請設立戶籍許可後,終於核准了。

  通常只有幼童遭到遺棄時,才會辦理這項手續,很少會核准浩介這個年齡的案例。因為通常不會遇到當事人堅持不肯說出自己的真實身分,警方也查不到的情況,所以根本不需要辦理這項申請。

  浩介曾經見過家庭裁判所的人多次,他們也千方百計想要讓浩介說出自己的身世,但他仍然採取和之前相同的態度,自始至終保持沉默。他一定受到極大的精神打擊,導致失去了有關自己身世的記憶,所以,即使他想要說,也無從說起——大人們為他編了這樣的劇本。也許是因為這樣有助於處理麻煩的案子。浩介在中學即將畢業之前,終於有了「藤川博」的戶籍,之後,很快就去埼玉縣當木雕師的學徒。

  9

  當木雕師的學徒並不容易,他的師父是典型的工匠脾氣,既頑固,又不懂得通融。第一年,浩介只能做一些工具保養、材料管理和清掃之類的工作,在他讀高中夜間部二年級時,師父才終於允許他雕刻。他每天必須削幾十個規定的形狀,直到完成品都一模一樣為止,完全沒有半點樂趣可言。

  他的師父心地很善良,也認真為浩介的將來著想,認為把他培養成能夠獨當一面的木雕師是自己的使命。浩介可以感受到師父的悉心指導並不光是為了培養接班人而已,而且師母也對他很好。

  高中畢業時,他才開始真正成為師父的幫手。首先做一些簡單的作業,在逐漸習慣、獲得師父的信賴後,工作內容漸漸有了難度,但也很有成就感。

  他每天都過得很充實。雖然一家人跑路的記憶並沒有消失,但他很少想起,同時也覺得自己當初的決定並沒有錯。

  幸好沒有跟著父母跑路,那天晚上離開他們是正確的決定。如果聽從浪矢雜貨店爺爺的建議,不知道現在會變成甚麼樣。

  一九八〇年十二月,浩介從電視上得知披頭四成員之一的約翰·倫農遭到槍殺的消息,不禁深受打擊。

  曾經為披頭四瘋狂的日子再度蘇醒,痛苦和苦澀湧上心頭,當然,其中也夾雜了懷念。

  約翰·倫農有沒有為解散披頭四感到後悔?是不是覺得太早解散了?這個疑問沒來由地浮現在腦海。

  但是,浩介隨即搖著頭。不可能。因為披頭四解散後,四名成員都很活躍。因為他們終於擺脫了披頭四的束縛,就好像自己擺脫了和父母之間的束縛,終於得到了幸福。

  一旦心分開了,就很難繼續在一起——他再度體會到這件事。

  就這樣過了八年,十二月的某一天,他在報紙上看到了驚人的消息。丸光園發生了火災,而且有人在火災中身亡。

  師父叫他去丸光園看一下。第二天,他開著店裡的廂型車前往。自從他高中畢業時,去丸光園表達感謝之後,已經十幾年沒去了。

  丸光園的房子有一半被燒毀了,院童和職員借住在附近小學的體育館生活,雖然有幾個取暖器,但大家都冷得發抖。

  年邁的院長看到浩介來訪很高興,同時,對當年那個內心封閉,不願意說出自己真實姓名的少年,終於長大成人,主動關心遭遇火災的孤兒院感到驚訝。

  正當浩介準備離開時,突然聽到有人叫他:「你是藤川嗎?」一名年輕女子走向他。她年約二十多歲,身上穿著昂貴的毛皮大衣。

  「藤川,果然是你。」她雙眼發亮,「我是晴美,武藤晴美,你還記得我嗎?」

  浩介不記得這個名字。她打開手提包,從裡面拿出一樣東西。

  「那這個呢?應該記得吧?」

  「啊!」他忍不住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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