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幻夜 | 上頁 下頁
三七


  他爬起來,大聲喊叫,他不記得喊了甚麼,但沒有半個人來。當然,也不見女人的蹤影。

  劇痛使他冷汗直流,他好不容易來到電話旁,以外線撥打了119。電話一接通,安浦便一股腦兒描述當時狀況——我被刺了,在流血,痛死了,陌生女子幹的,不知道甚麼時候昏過去,池袋,流鶯。由於他說話時腦中一片混亂,對方很難理解。

  急救之後,他接受警方問話。刑警顯然很瞧不起安浦,認為他色迷心竅,不但受了傷還被搶錢,真是愚蠢至極,在提問時話語中都是輕蔑。

  但這並非安浦撒了幾個謊的主要原因,他說謊是不想因為買春觸法。他說他是在公園遇到那女人,聊了一陣子之後,兩人情投意合便進了飯店;而失去知覺的經過他也很難清楚交代,一方面記憶不是很清晰,但其實是因為不好意思說出自己一進房間就抱住女人。

  所以他宣稱是女人下了藥。他說女人拿出飲料,他喝了之後突然很困。

  而刑警也沒有深入追究。這種事很常見,而且警方多半認為就算有些微出入也不影響案情吧,總之,警方表示抓到兇手的可能性極低。

  之後那件案子的調查有甚麼進展,安浦全然不知,也不曉得警方是否曾展開正式調查。警方那邊沒有任何聯絡,想必是連可能的嫌疑犯都沒查出來吧。

  對警方來說,這也許是件微不足道的案子,但安浦認為這個事件毀了自己的一生。他丟了飯碗,人際關係也毀於一旦。

  所以——他左手握緊了鐵管——我要讓微不足道的事件再發生一次,然後,搶回自己的人生……

  工廠的燈熄了。

  安浦張大眼睛,蹲低身子窺視工廠的出入口。不一會兒,一個高個子的人影出來了,關上出入口的門,上了鎖。明明是剛進來的新人,卻握有工廠的鑰匙,想當初只有最資深的中川有資格拿鑰匙。

  那個新來的身穿T恤和工作褲,一手插口袋,另一手拎著上衣搭在肩上。

  安浦跟隨在後。他想盡可能在離工廠遠一點的地方動手,這是為了讓案子看起來像是路上的隨機犯罪。如果在工廠旁邊,很容易就被看出是鎖定特定人物的犯案了。

  然而,越靠近車站人越多,於是安浦決定等他走進住宅密集的小巷。

  那個新來的在自動販賣機前停下腳步,買了罐裝飲料,當場拉開拉環,只見他的二頭肌高高隆起。他看起來雖瘦,力氣似乎不小。

  新來的邊喝邊邁開腳步,飲料罐拿在右手。安浦心想,要是有刀子就好了。那樣就只要從後面悄悄靠近,朝對方的右手刺一刀就行了。只要對方還沒看清自己的面孔之前逃走就不知道是誰幹的了。

  還是改天準備好小刀或菜刀再來好了?——這個念頭也曾出現,但很快便從腦海消失。不為別的,只是因為他現在就想採取行動的渴望勝過一切。

  新來的轉了個彎,走進路燈稀少的巷子。機會只有現在了!安浦加快腳步。

  他跟著轉了彎,卻不見那人的身影。安浦停在原處,張望四下。

  「喂。」那人突然從電線杆後方冒出來。

  安浦嚇了一跳向後退,才想起自己手上有武器,當下不分青紅皂白便打過去。但對方個子高,輕鬆閃過之後,往安浦腹部猛踢一腳。安浦發出呻吟,鐵管掉落在地。安浦說不出話來。

  「幹甚麼?」那人問,聲音裡沒有絲毫驚慌。

  安浦連忙撿起鐵管,然而他用的是右手。鐵管是握住舉起來了,手指卻支撐不了重量,於是鐵管又從手中掉落。

  這時,新來的總算發現這名暴徒是誰了。

  「你是安浦先生?」

  安浦雙手遮臉,當場蹲了下來,眼淚流出,不久便放聲抽噎了起來。想到這下一切都完了,又想到自己連鐵管都揮不動的無能,他的腦子裡悔恨交加亂成一團。

  「總之先站起來吧。」

  新來的揪住安浦的領口,拉他起來,直接把他押往旁邊的牆。

  「你想幹嘛?為甚麼要攻擊我?」不知何時新來的已將鐵管拿在手裡,以前端頂住安浦側腹轉動著。

  「我是想……要是沒有你就好了。」安浦喘息著只說了這一句。

  新來的一臉不解地皺起眉頭,但似乎很快就明白了。他望著安浦的臉,點了好幾次頭。

  「是嗎,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要把我送警局還是哪裡都隨便你,反正我已經完了。」安浦自暴自棄地說。

  新來的放開安浦,安浦只聽見他大大地歎了一口氣。

  「算了,你走吧。」

  「你要放我走?」

  「我都叫你走了。」

  安浦連忙想開溜,但背後傳來一聲:「慢著。」

  他硬生生停下腳步,回過了頭。新來的拿著鐵管一邊輕敲著肩一邊走近。

  「既然都遇到了,找地方喝一杯吧。我想聽聽你的故事。」

  安浦吃驚地望著對方的臉。

  6

  中午前,青江回到自己的公寓。風吹來感覺分外舒適宜人,是因為腦袋還有些飄飄然嗎?

  不過,今天早上的紅茶真好喝。平常他一起床總是喝咖啡,從不知道早餐茶竟能令人心情如此愉快。

  不,不是紅茶好喝,令人回味的是一起喝茶的對象。青江醒來時,美冬已經不在床上了,他循著紅茶香來到客廳。她在廚房裡,對他投以溫柔的微笑。她已經化好妝了,而且是適合早上的淡妝。

  明明覺得喝了不少酒,卻沒有宿醉的感覺。只是身體覺得輕飄飄的。他不敢相信昨晚的事竟然是現實。回溯記憶,那令人目眩神迷的快感便跟著醒來。

  是她主動的,所以責任不在我——青江這麼想。他無法否認,當她說要找地方繼續喝的時候,他心裡的確有過一絲期待,但他完全沒有自己主動邀約的意思。

  決定到她住處去的經過,他的印象也很模糊。還想再喝呢!找地方再喝一點好了,不過這麼晚了,還有店家開著嗎?——似乎是這段對話的結果。

  青江打開自家門,當下便知道千繪來了。玄關有她的鞋。

  一拉開隔間的簾子,便露出千繪圓圓的臉蛋。

  「你跑到哪裡去了?」千繪語帶責備,她似乎從昨晚就一直等他。

  「六本木,去看朋友的演唱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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