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紅色手指 | 上頁 下頁
二六


  傳進房裡的是八重子和直巳的談話聲。

  昭夫很不開心,他以為政惠是在譏刺他們。「我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不過拜託你們好好相處好嗎?我夾在中間也很累好不好!」

  政惠卻愣住了。「可是,是我不認識的客人呀?」

  「夠了,隨便你。」說完昭夫便離開了母親房間。

  這時他還沒起疑,以為政惠只是因為有甚麼事情不合她意,所以刻意把八重子視作外人看待。而且事實上在那天之後,政惠對待八重子和直巳的態度也和先前沒兩樣,當然不是相處融洽的意思,而是和以前一樣處不來。

  然而,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有一天晚上,昭夫上了床快睡著的時候,八重子搖醒他,說樓下有奇怪聲響。他揉著惺忪睡眼下去一看,發現政惠正將和室的矮飯桌拖往餐廳。

  「你在幹嘛?」

  「這個是放在這邊房間的呀。」

  「為甚麼?不是都放在和室裡嗎?」

  「吃飯的地方沒有矮桌怎麼行呢?」

  「你在說甚麼?已經有餐桌了啊。」

  「餐桌?」

  「你看!」昭夫說著把餐廳門打開,讓她看餐桌。他們決定搬回來一起住的時候,把緊鄰廚房的和室改建成了餐廳,餐桌就是那時候買的。

  政惠就這麼張著嘴佇立在原地。

  「好了,快去睡吧。這個我來搬回去就好。」

  政惠默默回自己房間去了。

  昭夫把這件事解釋為母親睡昏頭了,但當他把事情告訴八重子,她卻不這麼想。

  「媽開始癡呆了。」她的語氣非常冷漠。

  「怎麼可能。」

  「你都在上班,可能沒發現吧,可是她真的開始有癡呆症狀了,常常菜煮好了就放著,好像忘了要吃掉。我去問她說那鍋粥你不吃嗎,她卻回我說她沒煮粥,真是莫名其妙。不過不是每次都這樣就是了。」

  昭夫說不出話來。繼父親之後,母親竟然也變成那副樣子,他只覺得眼前一黑。

  「你打算怎麼辦?我醜話說在前頭,我可不是為了照護老人才搬來這個家的哦。」

  「我知道啦。」他竭盡全力才說出這個回答,但是其實,他完全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政惠的癡呆症狀急速惡化。據說老人癡呆的病徵有很多類型,政惠的狀況是記憶力減退。她不記得自己剛才說過的話,不記得自己的行為,不記得家人的長相,最慘的是,到後來她連自己是誰都不確定了。春美帶她去了醫院,診斷結果卻是無法治療。

  八重子提議送政惠去住養護中心。或許對八重子來說,這是千載難逢趕走婆婆的良機,但春美堅決反對。

  「這個家是媽最能安心的地方,而且是整修前的老家。媽以為她還待在當初那個老舊的家裡和爸爸一起生活,一直這麼相信著,才能夠像現在這樣不吵不鬧。要是搬去別的地方,媽一定會痛苦不堪。我絕對不會答應你們送媽去養護中心的。」

  八重子反駁道:「話是這麼說,不得不負起照顧責任的卻是我們耶。」

  於是春美開口了:「我來想辦法,不會麻煩到哥哥嫂嫂的。媽媽就由我來照顧起居,所以請你們讓媽留在這個家裡,這樣總行了吧?」

  妹妹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昭夫也沒立場反對,於是他們決定先試試看這個方式。

  一開始,春美是白天來陪政惠,做飯給她吃,等昭夫到家後才離開。但他們很快就發現春美晚上來比較好,因為白天政惠幾乎都在睡覺,通常要到傍晚才起床活動,所以春美開始在每晚固定時間前來,來的時候總是帶著她親手做的料理,因為政惠不吃八重子煮的飯菜。

  有一次,春美對昭夫說:「媽有時候會以為我是外婆。她好像以為自己被寄放在陌生人家裡,到了晚上母親就會來看她。」

  剛聽到時,昭夫很難接受,然而看著政惠的舉動,昭夫也明白她確實出現了退化症狀。他也看了好幾本相關書籍,每一本給的建議都是相同的:

  失智老人家生活在自己所建立的世界裡,與他們相處時,絕對不能破壞他們腦中的世界,要順著他們的想像與之應對……

  在政惠的腦海中,這個家已經不是她的家了。而住在裡面的昭夫一家人,對她而言,只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 16

  松宮與加賀查訪完手邊清單上的每一戶,天已經黑了,公文包裡塞滿了裝有草皮採樣的塑料袋。

  松宮自己也不清楚這樣到底算不算有收穫,他們拜訪的每一戶,住民都不像是會對女童下手的人,大家都很平凡,雖然經濟水平多少有些差距,感覺每個人都努力地過著日子。

  「兇手不在這個町裡啦。」松宮一面走向大道一面說:「只有變態會做出那種事。兇手一定是一個人住、性癖好異常的男子。你想想看,兇手是突如其來地把一個走在路上的小女孩拉進車裡,就這樣綁架走了耶。雖然不知道他打算怎麼猥褻,但一定會想盡辦法先遠離綁架現場再說吧。然後,在某個地方殺了女孩之後,又回到這個町來棄屍,好誤導警方以為是這裡的住民下的手。也就是說,兇手並不是住在這個町內的人。我說的有甚麼不對嗎?」

  走在身旁的加賀默默無言,低著頭一臉思索的神情。

  「恭哥。」松宮叫他。

  加賀總算抬起頭來。

  「你沒在聽嗎?」

  「我聽到了。你的想法我明白了,聽起來也很合理。」

  這種曖昧的說話方式,讓松宮有點焦躁,「你想說甚麼就說啊!」

  加賀苦笑,「我沒有想說甚麼。我不是講過了嗎?轄區的警察一切行事都聽從一課的指示。」

  「你這樣講很讓人火大欸。」

  「我沒有損人的意思。如果讓你心裡不舒服,我道歉。」

  兩人來到大道上。松宮正要攔出租車,加賀突然說:「我還有個地方想去。」

  對著空出租車舉起手的松宮連忙把手放下,「你要去哪裡?」

  加賀先是面露猶豫之色,但可能是覺得瞞不過松宮吧,他歎了口氣老實答道:「有一戶人家,我有些在意,想再進一步調查一下。」

  「哪一戶?」

  「前原家。」

  「前原……」松宮從公文包取出檔案夾,查看住戶清單,「哦,那一家啊,家裡有位癡呆老奶奶的是吧?你為甚麼會注意到他們?」

  「這說來話長,而且我只是有點起疑罷了,還說不上是罪證確鑿。」

  松宮放下檔案夾,瞪著加賀說:「轄區的警察一切都聽從一課的指示不是嗎?那就不要對一課的人有所隱瞞。」

  「我沒有要隱瞞的意思。」加賀似乎有些為難,以手指搔了搔長出胡碴的鬢頰,最後聳聳肩說道:「好吧,一起去吧,但是白跑一趟的可能性很高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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