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紅色手指 | 上頁 下頁
二五


  「為甚麼要放那裡?」

  「不知道。媽有她自己的規矩吧?跟小孩子一樣啊。」

  實在令人難以理解,但昭夫除了接受,別無他法。

  「那明天呢?」

  「嗯,有需要的話,我再打電話給你。要是沒打,你就不用跑一趟了。」

  「咦?不用來嗎?」春美的眼睛睜得好圓。

  「這兩、三天,媽的情況還不錯,情緒也很穩定。週末有我在,應該應付得來吧。平常老是麻煩你,我也覺得過意不去。」

  「嫂嫂也同意嗎?可是你們不是在吵架?」

  「我剛才不是說了嗎,我們是在吵直巳升學的事。反正不會有問題的,媽的事你不用擔心。」

  「是嗎?那就好。不過可別大意,因為媽會突然做出奇怪的事。像是嫂嫂的化妝品啊,最好先收起來哦。」

  「化妝品?」

  「媽這陣子好像對化妝很有興趣,不過不是大人的那種化妝,就像是小女生學媽媽化妝一樣,不是會偷拿口紅來玩嗎?」

  「媽會這樣玩?」

  昭夫想起了父親,記得章一郎後來生病時也做過這種事,當時是政惠轉告他的,而她自己現在卻做出同樣的行為。

  「所以,千萬不能隨便把化妝品放在媽看得到的地方。」

  「我知道了,我會跟八重子說的。」

  「那就麻煩你了。有事隨時打電話給我。」

  「好。」

  昭夫在門口目送春美離開。一想到自己一家人接下來要做的事,對妹妹的歉意就令他心痛。

  昭夫一回到餐廳,八重子馬上開口:「春美怎麼說?」

  「連續兩天不必照顧媽,她當然覺得奇怪吧。不過我想辦法把她打發回去了。」

  「我聽到她提到化妝品甚麼的?」

  「哦,她在說老媽啦。」昭夫轉述了春美的提醒。

  「她會幹這種惡作劇?我怎麼都不知道。」

  「惡作劇」這個字眼聽在耳裡,昭夫覺得很不是滋味,但此時無暇追究這種事。

  「你去叫直巳過來。」他說。

  「老公,不要啦。」

  「現在不能寵他,我們接下來要做的是怎樣的一件事,你還不明白嗎?沒有抱著必死的決心,是沒辦法成功的。你也要讓直巳明白這一點,不要老是以為只要叫幾聲苦父母就甚麼都聽他的。真是,到底把父母當成甚麼了?你去叫他下來就是了。你不去,我去。」

  昭夫正要起身,八重子搶先一步站了起來,「好,我知道了,我去叫他。可是拜託你,不要對他太凶。你不必凶他,他就已經怕得要命了。」

  「他不怕才有問題吧。快去。」

  八重子點頭答應,離開了餐廳。

  昭夫好想喝酒,想喝到酩酊大醉,人事不知。

  一回神,他發現自己還拎著春美交給他的超市袋子。他歎了口氣,走出餐廳,打開後面房間的拉門。昏暗中,政惠正背對拉門而坐。

  他忍不住想叫聲媽,但他知道就算喊了,政惠也不會有反應。現在的政惠已經不太認得自己是誰了。春美說,喊媽「小惠」她比較有反應,但昭夫實在不想這麼叫她。

  「這裡有三明治哦。」

  他一這麼說,政惠立刻回頭,沖著他盈盈一笑。那或許可形容為小女孩般的笑容,但他只覺得一陣寒意竄過身子。

  政惠爬過來昭夫身旁,一把抓走超市的袋子,又爬回壁龕,接著將袋裡的三明治一個個拿出來排成一列。

  昭夫發現政惠還戴著那雙手套,他完全無法理解她到底是中意那雙手套哪一點,他只知道,要是硬要她脫掉,她八成會氣得像發了瘋一樣。

  他走出房間,拉上拉門,走在黑暗的走廊上,想起他剛才對八重子說的話。

  到底把父母當成甚麼了……

  他發覺這句話罵的正是自己,無力地垂下了頭。

  § 15

  昭夫剛搬回老家的那陣子,還深信與母親同住是正確的抉擇。八重子和直巳似乎很快就習慣了新生活,政惠也依照自己的步調過日子,但這都只是表面,沉悶的空氣正逐漸且確實地籠罩了這個家。

  最初察覺到的家庭齟齬,發生在某天的晚餐時分。昭夫和平常一樣坐到餐桌前,卻不見政惠的人影,於是他問了八重子。

  「媽說想在自己房間裡吃。」八重子若無其事地答道。

  他追問原因,八重子只說不知道。

  從那天起,政惠就不再和昭夫一家子同桌吃飯了,不僅如此,連飯菜都各煮各的。八重子當時已經找到固定的打工,政惠總是趁她不在時煮自己的晚餐。

  「老公,你叫媽不要洗平底鍋好嗎?她拿洗碗精一刷,我好不容易用油養出來的鍋子就報銷了。」八重子針對政惠的責難也日漸增加。

  為甚麼要分別做飯?為甚麼不一起吃呢?儘管心裡有著疑問,昭夫卻沒有說出口,因為他大致猜得到答案。八重子和政惠對料理的喜好和口味天差地遠,兩人曾經因為煮菜發生了爭執,一定是那次吵架的後遺症。

  昭夫心想,婆媳不和是社會常態,決定視而不見,但是每天下班回家卻讓他心情無比沉重,他變得經常徘徊酒國,就在那段時間,他認識了一名在新橋酒吧工作的女子,兩人交往愈來愈深入。

  正好在那陣子,八重子找他商量,說直巳在學校遭到霸淩。昭夫只覺得厭煩,他不認為事情有多嚴重,也因為兒子增加他的煩惱而煩躁不已,於是抓了直巳來痛駡一頓。

  那段時期,他的心都不在家庭上頭,一頭栽進溫柔鄉中。從一開始的兩週一次前往情婦工作的酒吧,變成每週一次,後來三天兩頭跑去找她。昭夫也常去情婦家過夜,天亮才回家。

  八重子再遲鈍也隱隱察覺了。

  「是哪裡的女人?」某天夜裡,她逼問昭夫。

  「你在說甚麼?」

  「少裝傻,你每天晚上都跑哪裡去?老實招了吧。」

  「我去陪朋友喝酒啊,你在想甚麼。」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鬼話?少瞧不起人了!」

  他們開始每晚吵架。當然,昭夫始終沒承認外頭有女人,而八重子也一直抓不到證據,但她並沒有因此重拾對丈夫的信任,反而是更篤定昭夫出軌了。昭夫知道在他和那名女子分手多年後,八重子仍不時會偷看他的手機。

  令人喘不過氣的日子持續著。某天,政惠一整天都沒有離開房間,昭夫覺得奇怪,進房察看,只見她坐在緣廊眺望著外頭。

  他問政惠在做甚麼,卻得到意外的回答。「好像有客人來了,我不想出去見客。」

  「客人?沒有客人啊。」

  「有啊。你聽,他們聊天的聲音都傳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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