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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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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是沒有。」 「那麼我是覺得不必考慮了,如果我是你,早就滿口答應了呢。」 「可是我才剛進大學呀,我想再多學一些,等基礎都扎實了再出國。」 「是嗎?爸爸不這麼想呢,留學這種事,應該是愈早體驗對自己愈有幫助吧。」 我真的很懷疑父親為甚麼千方百計要說服我出國留學,雖然他說不是臨時起意,但我印象中他先前根本不曾動過這種念頭。 「總之,讓我考慮一下。」我又說了一次。 「嗯,不過爸爸希望你能多想想自己的將來。」父親點了點頭。 我走到書桌旁的椅子坐下。 「對了,我想參加社團。」 「社團?甚麼樣的社團?」父親沉下了臉。 「還沒決定,不過很多社團都希望我加入。」 「嗯,參加社團活動是不錯啦,不過……」 「爸爸,你學生時代玩過社團嗎?」我假裝若無其事地問道。 「我嗎……?」父親似乎有些措手不及,頻頻眨著眼睛,「沒有啊……,我沒加入甚麼社團,當時忙於研究,根本沒空參加活動。」 「這樣呀。」我一邊搭腔一邊留意不讓懷疑寫在臉上。 父親為甚麼要說謊?還是梅津教授弄錯了,父親根本沒加入過健行社團? 不久舅舅回來了,他留父親吃晚餐。餐桌上,父親也和舅舅一家人提起想讓我出國留學的事,舅舅和舅媽也頗為詫異。 舅舅和舅媽要父親住一晚再回去,父親婉拒了,才八點多便說他該走了,還說明天一大早有工作要忙,他想搭今晚的電車回函館。 我和舅舅一家人在玄關目送父親離開。父親總是說火災時受的傷早痊癒了,但看著他走路的背影還是看得出他的左腳不大靈活。 「真沒想到姊夫會說這種話。」我和舅舅及舅媽回到餐桌前坐下,舅舅說:「他說想讓鞠子留學,不知道是認真的還是隨口說說?」 「誰知道呢,或許是想法改變了吧,哪像從前,鞠子只是說想念東京的大學他就死也不答應呢。」 「對喔,有過這回事呢。」舅舅捧著茶杯頻頻點頭,「那時候他真的是氣得吹鬍子瞪眼的。」 「現在也還是一樣吧,他要是聽到鞠子跑去東京玩還是會不高興呀。」舅媽說著轉頭看我,「所以上次你去東京我沒告訴他,放心吧。」 「謝謝舅媽。」我說。 「對了,姊夫兩三天前好像也去了一趟東京呢。」 「咦?真的嗎?」我轉頭看向舅舅。 「嗯。」舅舅點了點頭。 「他怎麼沒和我們提起?」舅媽說。 「應該是去過回來了,剛剛他從口袋掏出手帕的時候掉了一張紙片,我撿起來一看,是東京飛劄幌的機票票根,日期印的是前天,我就問他是不是去了東京,他說是啊。」 「這樣啊……,那就怪了,他怎麼和我說他這星期都待在大學裡?」 「喔?真的有點怪。」 「搞不懂。」 三人都百思不解,最後舅舅說了句:「算了,他大概覺得這種事沒甚麼好講的吧。」便結束了這個話題。 *** 隔天是星期六,一早我假裝去上學,和往常一樣出了家門,之後便搭上劄幌開往函館的電車。我沒和父親說我今天要回函館,我打算偷偷調查幾件事再回劄幌舅舅家。 其實對我而言「回函館」只是個說詞,因為我在函館根本沒有可「回」的地方。從小生活的房子已經不在,如今我戶籍上的家是父親住的那間公寓,但我在那間公寓其實沒睡過幾晚,勉強要說可「回」的地方,大概只有從前的學生宿舍吧,可是那裡現在都換了一批學生,早成了一個與當初完全不同的世界,好朋友們、溫柔的學姊,都不在宿舍裡了。 突然覺得有點渴,我從背包取出包在保鮮膜裡的檸檬,這半顆檸檬只是對半切開,我從小就喜歡把檸檬連皮一起啃,所以母親總會幫我買無農藥的國產檸檬。 電車過了長萬部,左手邊看得見內浦灣,平靜的水面在陽光下閃耀著光芒,宛如《紅發安妮》裡描述的「閃亮湖水」。 安妮應該不曾懷疑自己的身世吧……我邊啃著檸檬邊想,她出生三個月母親便離開了人世,四天后父親也因熱病過世,雖然不記得長相,她依然深愛著她的父母,她愛著父母的名字,把旁人提到關於父母的回憶都當成重要的寶貝。成了孤兒之後,她輾轉被托馬斯家的伯母及哈蒙家的伯母收留,最後被綠色屋頂之家的年老兄妹領養,但對於愛幻想的安妮而言,關於親生父母僅有的些微描述一定成了她心靈上相當大的助力。 我想像著,如果我和她一樣是孤兒,心裡會不會好過一點?這樣我就不必為母親謎樣的行動及自殺而苦惱,也不必因為和父母長得一點也不像而難過,要是能像安妮一樣盡情幻想該有多好,雖然我能不能捱得住身為孤兒的苦楚還是個問題。 不到中午電車便抵達函館,由於時間有限,我決定搭出租車,從車站到父親的公寓只花了大概十分鐘。 這棟公寓只有三層樓,據說是為了確保住宅區的景觀視野。父親的租屋位在最頂樓,三房一廳的格局對一個獨居男人而言非常大,不過聽說每週兩天會有清潔人員來打掃,屋內比我預期的整潔得多。電燈沒關,可能是為了防小偷吧。 進門左手邊是父親的寢室,沿著通道直走經過廚房,在盡頭處還有兩間房間,一間是父親的書房,一間是我回來過夜的房間,當年我住宿時帶去的家具也放在這間房間裡。 我走進自己房間,從壁櫥取出收藏賀年卡及夏季問候卡的箱子,這個箱子原本是裝色拉油罐的,現在塞滿了這幾年收到的明信片。明信片幾乎都是寄給父親的,我一張一張拿起來審視。 我想找出當年和父親一起加入健行社團的人,雖然父親聲稱不曾加入社團,我決定賭梅津教授的記憶是正確的。 我的過濾重點在於明信片內容是否出現健行相關詞句,例如「最近有沒有去爬山」或是「希望再和從前一樣一起去山上健行」之類的。 然而看完幾百張明信片,完全沒找到類似的詞句,既沒看到「山」,也沒看到「健行」。 難道父親真的不曾加入社團?不,不見得。人過五十歲之後,學生時代的友情或許早已風化成令人尷尬的青澀回憶。 而且還有另一種可能。 如果父親真的隱瞞了曾加入健行社團的事實,那麼同理可證,他很可能早已刻意切斷與當初社團朋友的聯繫。 總之目前的狀況無法下任何判斷,我將明信片全數收回箱子。 接著我走進父親書房,我還想調查另一件事—— 我想查出父親前幾天去東京的目的。當然,父親去東京並不稀奇,每年他都會數度前往東京參加學會或研究會,但如果是這些原因,父親何必隱瞞舅媽他們? 再者,父親昨天突然力勸我出國留學應該和他這次前往東京脫不了關係,雖然父親的說法是希望我學好英文,但實在太突然了,他在東京一定遇到了一些事,而且這些事一定和我有關。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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