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惡意 | 上頁 下頁 | |
一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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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假設就是:野野口修該不會是日高邦彥的影子作家吧?因為這種種奇妙的糾葛,誘發了此次的殺人案件? 我在偵查室裡針對這點詢問過野野口修,結果他面不改色地否定了。 「不是。」 那麼,那些筆記及磁盤裡的小說要做何解釋?面對這些問題,他只是閉著眼,一貫保持沉默。不管同座的資深檢察官如何逼問,他就是不答。 然後,今天在偵訊途中發生了一件料想不到的事。 野野口修突然按住肚子,非常痛苦。看他痛不欲生的樣子,我甚至還以為他偷藏毒藥,服毒自盡了。 他馬上被送到警察醫院,躺在床上休息。 上司把我叫去,告訴我一件令人意外的事。 他說野野口修好像罹患了癌症。 *** 在他病倒後的隔天,我前往野野口修住的醫院。在探望他之前,我先去拜訪主治醫生。 醫生說了,他的癌細胞已經轉移到包裹內臟的腹膜,情況十分危急,應該儘早動手術。 我問他是復發嗎?結果醫生回答「算是吧」。 我之所以這樣問是有原因的。因為調查結果顯示,野野口修也曾在兩年前因為相同的病況,動刀切除掉部份的胃袋。因為手術的關係,他向學校請了幾個月的長假。不過,同事當中好像沒人知道他因甚麼病請假,知道內情的只有校長一人而已。 奇怪的是,直到被逮捕以前,野野口修都沒有去過醫院。他應該會自覺身體不适才對——這是醫生的看法。 動手術就會有救嗎?我試著進一步瞭解。結果一臉理智的醫生微偏著頭說道:「一半一半吧?」 在我聽來,情況似乎比想像的嚴重。 之後,我到病房探視野野口修,他住在單人套房。 「被逮捕的人不但沒有被關進監獄,還住在這麼好的地方快樂逍遙,讓我覺得怪不好意思的。」 野野口修揚起削瘦的臉,招呼著我。此人的容貌比起我先前所熟悉的要老多了,只是因為時光的流逝嗎?我不禁再度忖想。 「覺得怎麼樣?」 「嗯,也不能說有多好,不過對一個生病的人而言,這樣算不錯的了。」 野野口修暗示他已經知道自己罹患癌症的事實。既然是復發,他會知道也沒甚麼好奇怪的。 見我沉默不語,他自己反倒先問起來:「對了,我甚麼時候會被起訴?你們如果動作太慢,恐怕還沒等到判決下來,我就翹辮子了。」 我聽不出來他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不過他肯定對死已有某種程度的覺悟,才能說出這樣的話吧。 「還不能起訴,因為資料尚未收集齊全。」 「為甚麼?我已經認罪了,證據也有了。只要起訴,一定會被判有罪,這樣不就好了嗎?放心,我絕對不會臨要宣判才突然推翻自己的供詞。」 「話不是這樣說,我們還沒查明犯罪的動機。」 「又提這個?」 「只要老師一天不講清楚,我們就會一直問下去。」 「根本沒有甚麼動機不動機的。我不是跟你說過,這次犯罪全是因為一時衝動?我衝動之下,一抓狂就把人殺了,就那麼簡單,沒有特別的理由。」 「所以,我想聽聽你抓狂的原因,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生氣的。」 「因為一點小事,應該說我覺得那是小事。說老實話,我自己也記不清楚當時怎會那麼生氣,大概是人家所謂的鬼上身吧?所以,就算我想要說明也說不清楚,這是真的。」 「你覺得這種說法我會接受嗎?」 「你只能接受吧。」 我閉上嘴,盯住他的眼睛,結果他也毫不閃避地望著我,眼神充滿自信。 「關於在老師屋裡找到的筆記本和磁盤片,我想要再度請教您。」 我試著改變話題,而野野口修則露出一副煩死了的表情。 「那個跟案情一點關係都沒有,請你不要亂想。」 「如果真是這樣,可否請你仔細說明那些到底是甚麼?」 「甚麼都不是。不過是筆記本,不過是磁盤片。」 「不過裡面卻是日高邦彥的小說。不,正確的說,應該說是酷似日高邦彥小說的作品,簡直就像是小說的草稿一樣。」 聽到我的話,他噗哧笑了出來。「所以我是日高背後的捉刀人?荒謬!你想太多了。」 「不過,這樣想有它的道理。」 「讓我告訴你一個更合理的答案吧!那是一種學習。想要成為作家的人,各有其獨特的學習方法。像我,就是藉由抄寫日高的作品,以習得他的寫作風格和表現手法。這並非甚麼特別的事,很多尚未成熟的作家都是這麼做的。」 他的解釋並未讓我感到意外,因為日高邦彥的責任編輯也曾做過相同的推論。不過,那位編輯說了,這其中還是有三點值得商榷。其一,發現的原稿和日高邦彥的作品並非完全相同,兩者之間有些微的差異。其二,就算是一種學習好了,如此大量抄寫別人的作品是不正常的。其三,日高邦彥雖然是暢銷作家,但模仿他的文章並不代表就能讓自己寫得更好。 於是我提出這三點,試著質問野野口修,看他做何解釋。沒想到他連眼睛都不眨,馬上回答了我:「關於這些,我可以合乎邏輯地全部回答你。事實上,一開始我只是單純地抄寫而已,可是漸漸地我覺得光這樣做是不夠的。於是當我想到換成自己會怎麼寫、會怎麼表現的時候,我就試著把它寫下來。這樣你懂嗎?我一邊以日高文章為垘本,一邊嘗試創作更好的東西,這才是我學習的目的。至於大量抄寫的問題,那只是代表我學習了很久。我單身,回家後也沒事可做,所以大可投注所有心力在寫作的練習上。最後,日高的文章好或不好,這是見仁見智的問題。我倒是很欣賞他的文筆,或許其中沒甚麼深奧的技巧,卻是簡潔易懂的好文章。他能吸引這麼多的讀者,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 野野口修的這套說辭,確實有其道理。可是如果這些都是真的,他為甚麼不早講清楚,我腦中浮起了這樣的疑惑。生病臥床以前,他一直三緘其口。莫非一直要等到他住進醫院,不再接受偵訊,才有空檔想出這樣的藉口?這是我的推理,不過,這會兒要證實這個已經十分困難。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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