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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我抬起頭,加賀清澄的眼睛正對著我瞧。不知為何,我竟能平心靜氣地接受他的審視。我冥想片刻,讓心情平復下來。

  「找到要找的東西,你們就會逮捕我嗎?」

  「應該是吧,很抱歉。」

  「在這之前,」我問:「我可以自首嗎?」

  加賀刑警睜大了眼睛,接著他搖了搖頭:「很遺憾,到此地步已經不能算自首了。不過,若你還想頑強抵抗,我不覺得那是上策。」

  「是嗎?」我的肩膀整個癱軟了。我一邊感到絕望,一邊又有一種放鬆的感覺,因為再也不用演戲了。「你是從甚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我問加賀。

  「從事件發生的那個晚上。」他回答。

  「事件發生的晚上?我又犯了甚麼錯誤嗎?」

  「嗯,」他點頭:「你問我判定的死亡時間。」

  「這又哪裡不對了?」

  「確實不對。老師您六點多和日高通過電話,而八點前命案就已經發生,這是您早就知道的,所以判定的死亡時間頂多只能落在這個區間,可是您卻特地向警察詢問。」

  「啊……」

  「還有隔天您又問了同樣的問題,就是我們在那家餐館用餐的時候。那時我心裡就有譜了,老師您不是想知道命案發生的時間,而是想知道警方認定的死亡時間是甚麼時候。」

  「是這樣啊……?」

  他說的沒錯。我太過擔心,不知自己的計謀成功了沒有。

  「了不起,」我轉向加賀刑警說道:「我覺得你是個很了不起的警察。」

  「謝謝。」他鞠了個躬,繼續說:「那麼,我們可以準備出門了嗎?不過,不好意思,我必須在這裡看著你。稍不留神,讓嫌犯一人獨處而發生不可挽回的憾事,這樣的例子也不在少數。」

  我明白他話裡的意思。

  「我不會自殺的。」我笑著說道。不可思議的,那是非常自然的微笑。

  「嗯,拜託您了。」加賀也回了我一個自然的笑容。

  § 探究之章 加賀恭一郎的獨白

  自從逮捕野野口修後,已經過了整整四天。

  所有與犯罪相關的事實,他都承認了。只有一樣,他三緘其口,遲遲不肯回答。

  有關他的犯罪動機。

  為何他要殺害日高邦彥?那是他自童年起就認識的好友,又是在工作上關照他的恩人,關於這點他怎麼也不肯說。

  「人是我殺的,動機根本不值一提。你就把它當作是我一時衝動的魯莽行動就行了。」

  面對檢察官時,野野口也是這套說詞。

  不過,我多少猜得出來,這一切和《冰之扉》的原稿有關。

  附帶一提,那份稿子已經找到了。正如我所猜測的,它還儲存在文字處理機的硬盤裡。此外,被認為案發當天野野口帶到日高家的磁盤也在書桌的抽屜裡,那張磁盤與日高家的計算機可以兼容。

  我一直以為,此次犯案並非預先計劃好的,而整個偵查小組也是這樣認為。如果真是這樣,問題就來了。野野口那天為何剛好身上會帶著《冰之扉》下回連載的磁盤呢?不,應該說,野野口為何事先寫好原本該是日高工作內容的稿子呢?

  關於這點,我在逮捕野野口修之前,就已成立一個假設。我相信在這假設的延長線上,肯定能找到犯罪的真正動機。

  剩下的只要讓野野口親口證實這個假設就好了,可是他甚麼都不說。關於身上為何會帶有《冰之扉》原稿的磁盤,他的說法是這樣的:「那是我出於好玩寫的。我想叫日高嚇一跳,所以才帶上了它。我跟他說,如果趕不及截稿時間,就把這個拿去用。當然,他沒把我的話當真。」

  不用我說,這套供詞一點說服力都沒有。不過,他卻是一副信不信隨你的態度。

  於是,我們這些幹員只好再次搜索野野口的屋子。之前那次,只查看了文字處理機的檔案和書桌的抽屜,根本談不上是搜索。

  結果,我們點收了十八件重要的物證,可以證明我的假設確實成立。這其中包括厚厚的大學筆記八冊,2HD規格的磁盤八張,與兩大本裝訂成冊的稿紙。

  刑事組調查過後,發現這些全是小說。從大學筆記以及稿紙上的筆跡,可以確定這些的確是野野口本人所寫。

  一開始,我們從某張磁盤裡,發現了不可置信的東西。不,就我個人而言,那是預料中的事。

  磁盤裡是《冰之扉》的原稿。不過那不是這次的,而是之前已經在雜誌發表過的所有篇章。

  我請聰明社的編輯山邊先生幫我看那些稿子,他的看法如下:「這確實是《冰之扉》至今為止連載過的部份。故事的情節雖然相同,卻有好幾個部份是我們手上的稿子所沒有的,也有正好相反的情形。總之,兩者在辭語的運用及文體的表現確實有微妙的差異。」

  也就是說,同樣的現象不僅出現在此次野野口利用作為不在場證明的原稿上,也出現在這張磁盤片裡。

  於是我們收集起日高邦彥的所有作品,大家分配著閱讀。附帶一提,很多幹員都苦笑著說,已經很久不曾像這樣拚命讀書了。

  這份努力的成果,讓我們發現驚人的事實。從野野口修的房裡搜出的八本大學筆記,裡面共寫了五部長篇小說,而其中的內容和日高邦彥至今發表的作品完全一樣。書名和人物的名稱或許稍有變動,形式或略有不同,但故事的演變、進展卻如出一轍。

  而其它的磁盤裡共包括了三部長篇、二十部短篇,所有的長篇都與日高的作品相同,短篇則有十七部是相同的情形。至於那些湊不起來的短篇,則隸屬於兒童文學的範疇,以野野口修的名義發表。

  而寫在稿紙上的兩篇短篇小說,則在日高的作品裡找不到類似的。就稿紙的陳舊情形推斷,那應該是很久以前寫的,或許再往前探究,能發現甚麼也說不定。

  不管怎樣,在非作者的住處發現這麼多原稿已經很不合理了。更何況,這些內容雖不至於與已發表的作品完全一致,卻僅有些許的差異,這一點也令人匪夷所思。而那些寫在大學筆記中的作品,甚至還有添注和訂正的痕跡,看得出途中幾經推敲修飾。

  說到這裡,我不得不斷言我的假設是正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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