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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我問了其它出版社的人,似乎大家遇到的狀況都一樣。只是,每個編輯都為原稿提早送到這點,由衷地感到欣喜。

  一個八月酷暑的傍晚,我前往宮岸家。雜誌的連載在兩個月前順利結束,我此行的目的是要送上原稿出書前的打樣。其實本來是打算郵寄的,但打工的女孩迷迷糊糊地忘了寄,加上宮岸家跟我回家的方向順路,於是我便決定自行送達。

  我走進宮岸家附近的電話亭,告知她我即將登門拜訪。

  「現在要過來?這……不方便耶,我正忙著工作呢。」

  宮岸女士很明顯地亂了陣腳,她這副狼狽的模樣,激起我的好奇心。

  「我只是來送打樣而已,到玄關我就會告辭了。老師您就專心工作吧。」

  都說到這個地步了,想必她很難拒絕。宮岸女士沉默了半晌,「我知道了。我會叫我先生去拿,請你把東西交給他。」

  接著便沒好氣地說出這句話。

  抵達宮岸家後,瘦皮猴老公果然來到了玄關。他看起來比以前更瘦了,而且眼睛充滿了血絲,彷佛訴說著家庭主夫和育兒有多麼辛苦。我把打樣遞給他。

  「老師的情況如何?她好像很忙呢。」

  「還好啦,還過得去。麻煩您大老遠跑這麼一趟,結果她卻不能會客,真是不好意思。」

  他一臉虛弱地頻頻鞠躬道歉。就在這時,後面的房間傳出了嬰兒的哭聲。他說了聲「不好意思」後走回房裡,沒多久便抱出一個嬰兒。

  「哈哈哈,真傷腦筋,小寶寶就是片刻都不能離身。」

  他無力地笑了。嬰兒持續地哭泣著,老實說那張臉真稱不上可愛。不知是否過度用力的關係,看起來還真像煮熟的平家蟹(注:日本蟹類,甲殼上凹凸不平,看似人類生氣的表情。)。

  「小孩子有精神是最好的了。」

  說完這句場面話後,我便表示要告辭。

  走出大門後,我沒有回到原先的路,反而繞到屋子後方。我知道宮岸女士的工作室就在那兒。

  我攀著圍牆踮起腳尖,偷偷往屋內窺去。院子對面有個大窗戶,窗戶上掛著塊白色的蕾絲窗簾。

  透過窗簾,可以看見穿著粉紅色T恤的宮岸玲子。好久沒見到她了,她還是老樣子。她面對計算機默默地打字,偶爾會回過頭,或在屁股上搔癢。

  (跟平常沒兩樣嘛。)

  我不自覺的望向四周。窗戶斜下方的巨大空調室外機正「嗡——」地發出馬達運轉聲,看著看著,我突然懷念起冷氣的冷風,於是便離開圍牆,打道回府。

  出版界現在盛傳著「宮岸玲子變孤僻了」的傳言,理由是:生產都已經過了一年,卻沒有半個人可以私下見到她。有人說她變胖了,也有人說她整型失敗,但這些說法都被包含我在內的數名編輯給推翻了。令人不敢置信是,除了我以外,居然還有其它人在窗外偷窺過她;其中一人甚至還被附近的家庭主婦撞見,差點被當成色狼。

  最近也有人偷窺過她。根據他的說法,宮岸玲子平時依然埋首於工作,但偶爾也會稍作休息;而現在小寶寶也長大了一些,她也會逗著他玩。

  「或許是因為生了小孩後,覺得自己像個媽了,所以不屑理會出版界的怪人吧。」

  對方自嘲道:「管它的,只要她好好工作就好,其它的我管不著。」

  確實如此。她的工作狀況頗受好評,而書也賣得跟請產假前一樣好。

  然而,那一天我卻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

  天空萬里無雲。雖然是四月天,卻熱得讓我想脫掉外套。今天我來到了久未造訪的宮岸家,目的是為了送上單行本的樣書。我按了宮岸家門牌下的對講機按鈕,等待宮岸女士的丈夫前來應門。

  但是,不管我按了幾次門鈴,對講機依然沒有傳出他微弱的嗓音。我已經事前聯絡過他們,沒理由會不在家。

  我繞到屋子後面,再度像上回一般隔著圍牆觀察裡面的動靜。窗戶仍舊掛著窗簾,但室內景象一覽無遺;宮岸女士正在房間裡工作著。一切都和上回相同,唯一的不同點就是這次她穿的是春季毛衣。

  (既然在家,幹嘛不應個門?還是這裡做了隔音設備,所以聽不見?)

  這時,我注意到了上次看到的那台空調室外機。天氣這麼好,它卻依然不停地轉動著。

  (太浪費電了吧?)

  窮酸的我不禁湧現這種想法。

  過了半晌,宮岸女士忽地察覺到甚麼似地回過頭來,接著露出笑容,蹲下去又馬上站起。她手上抱著一個小孩;看來她的兒子已經學會搖搖晃晃地走路了。

  正當我繞到前門、想要再按一次門鈴時,一輛黑色奧迪汽車恰巧開入停車場。宮岸玲子那瘦弱的丈夫走出駕駛席。

  「不好意思,路上有人發生車禍,塞了好一陣子……有沒有等很久?」

  「沒有,我才剛到。」

  聽我這麼一說,瘦皮猴似乎松了口氣;他打開後車門,裡頭走出一個穿著白衣的小孩。

  「請問……這孩子是?」

  「是小犬。人家都說小孩子長得快嘛。」

  「喔……」

  這是怎麼回事?如果他是他們的小孩,那方才宮岸女士手上抱的又是誰的小孩?我可沒聽說她們生的是雙胞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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