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當年,我們就是一群蠢蛋! | 上頁 下頁
二九


  而且抵達林道之前,還得先爬上山頂。可是吊椅停了。也就是我們得徒步爬上山頂。

  「買板狀巧克力吧。」

  我們的老大說。有個女登山家遭遇山難,靠著啃板狀巧克力活了下來,這個事件前些時候造成話題。我們帶著因寒冷和害怕而僵硬的臉,勉為其難笑了笑。

  在能見度不到一公尺的暴風雪裡,我們排隊出發了。不時互喊名字以確認是否全員都在。迎面吹來的強風夾帶著細微的聲音,仔細一聽是那個廣播:「想走林道回來的遊客請注意。」說到「萬一因此遭逢事故」時,聽起來特別有說服力。

  我像螃蟹橫行般走著,一邊像誦經般地嘴裡念念有詞:「不應該是這樣,我以前憧憬的滑雪不是這樣,一定是哪裡搞錯了啊!」

  § 果然是大學窄門啊

  這個春天,我的外甥女高中畢業上了大學。也就是說,她通過大學入學考試了。真是可喜可賀。我心想太好了,但也覺得有些美中不足,因為她並沒有參加正式的考試就結束了。

  亦即,她是所謂的推薦入學。她念的高中是某女子大學的附屬高中,只要成績尚可、出席率尚可、保持尚可的印象,不用像一般考生拚得死去活來,就能進入這所女子大學。外甥女當初就是看上這一點,才選擇這所高中,這也可說是她的戰略勝利吧。當然她高中生活的重心,都放在如何確保獲得推薦入學。她在國中時期甚至被稱為逃課女王,但到了高三的第一學期為止,除非有甚麼大事,她絕不請假。此外她是個身高超過一百七十五公分的大塊頭女生,剛進高中時,籃球社和排球社極力邀她入社,但她認為參加這種社團只是浪費體力,冷笑兩聲就拒絕了。可是另一方面她又算計著,若不參加任何社團對推薦不利,於是加入了手藝社。但她三年裡做的東西,頂多只有笨拙的鴨子布偶,還有歪頭的泰迪熊。要說到她的戰略最高明之處,就是她參選學生會長,並且當選了。連自己房間都很少打掃的懶惰蟲,居然豁出去當學生會長,在潛藏背後的陰險就是為了賺到漂亮的在校成績。

  我知道她是用這種策略拿到推薦入學的門票,所以實在無法由衷地說「啊,真是太好了」。但她完全不顧我的心情,竟任性地說:

  「高中畢業和大學入學本質上是兩件不同的事,所以請分開慶祝。」

  這時我覺得好像碰上了詐欺。

  其實我還有一個外甥在准備考大學。我寫這篇稿子的時候,他在念高二。他沒有推薦這條路可逃,必須參加正式考試,因此早就開始上補習班,也請了家教。但拚死拚活的其實只有他母親,他本人則是去看 X JAPAN 的演唱會鬧到半夜三點,還買了貝斯、練很爛的樂團,一副悠哉的模樣。偶爾和他講電話,問他書念得怎樣,他竟回答得像在說別人的事。

  「算是馬馬虎虎吧。不過沒甚麼緊張感,有點傷腦筋呢。」

  因此他母親為了讓兒子拿出幹勁,決定把紅蘿蔔掛在他鼻子前面。這個紅蘿蔔就是車子。根據大學的排行而定,抬出了 COROLLA、FAIRLADY、保時捷、奔馳這些名車,想以買車來激勵他。如果考上早稻田或慶應這樣的一流學校,竟然會有一架小型飛機。但他本人冷靜分析自己的實力後說:

  「哎,我大概連 COROLLA 都辦不到吧。總之先重考一年比較保險。」

  這種冷淡的反應,使得父母非常失望。

  不過他本人也並非甚麼都沒在想吧。不,搞不好比我們當年考大學更認真在煩惱各種情況。總之現在升學戰爭的嚴峻程度不是昭和時代能比的。原因在於,每個小孩都太會念書了。出生率下降後,花在一個孩子身上的教育費高得驚人,上補習班已經是常態。雖然也有父母感歎再怎麼讓小孩念補習班,成績也沒有變好,但因大家的學力都同樣提升,所以只要沒有下降就應該高興吧。此外,試題也理所當然變難了。若不出較難的試題,大家都考滿分就分不出高下了。而補習班或重考班也祭出對策,教考生們更高難度的知識。就這樣循環著。到了這種地步,我甚至認為已經不需要去學校了吧。但家裡有高中生的人,聽我這麼一說,頓時臉色大變:「不,學校是需要的。」原因是,「考生也需要喘口氣吧。但不知道甚麼時候喘口氣比較好。一想到自己在喘口氣的時候,競爭對手在用功念書,根本無法休息吧。但是去了學校的話,自己和競爭對手一樣,都在程度較低的課堂上消磨時間。如此一來,就結果而言算是不錯的休息。」

  聽到這番話,我不禁撫胸慶倖,真要命,幸好我不是這個時代的考生。

  ***

  關於考大學,我實在沒甚麼好的回憶。所謂考生,通常指的是升上高三以後的學生,但我卻在高三的第一學期就受挫了。

  當時的高中數學(我不知道現在情況如何)分為數學I、ⅡB和ⅡⅢ。I是高一念的,ⅡB是高二,到了高三就要上Ⅲ,這是我們這所高中的方針。我想考工學部,所以一定要念到數學Ⅲ。

  可是數學Ⅲ這堂課在第一學期的中途就被迫取消了。從課表裡完全消失。理由相當單純。因為最初的學力測驗成績出來後,老師們發現大部分學生的程度只到數學ⅡB,有的甚至連數學I都搞不懂,錯愕之下便把數學Ⅲ的課全部拿來複習高一和高二的數學。我覺得這很離譜,但也明白想考理工科的學生只占全體學生的一成左右,校方不得不做出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的決定。

  我們這些被犧牲的少數派,只能上兩週一次的數學Ⅲ,而且是星期六放學後的補充課程。我不認為這種蜻蜓點水般的課程對考試有用,因此非常擔心害怕。那時有個同學質問老師這件事。老師猶如被戳到痛處般皺起一張臉,後來嘿嘿嘿地假笑著回答:

  「這個嘛,剩下的就要靠自己努力了。更何況,重考一次不算甚麼喔。」

  聽到這句話,我嚇得身體往後仰,腦海裡浮現出這幕情景:一個人被留在鳥不生蛋的荒野正中央,狂風咻咻咻地吹來。

  我開始認真思考考試對策,就是在這個時候。因為我很焦急,心想這樣下去一定會完蛋。

  「雖說是考大學,但我沒怎麼特別用功喔。就抱著反正考不上的心情去考,結果很幸運考上了。」

  成人或大學生裡,常有說這種風涼話的傢伙。而且這種傢伙通常念的都是一流大學。如果這是真的,若不是天賦異稟的天才,就是平常就埋頭苦幹在念書吧。不用說,我當然兩者都不是,因此面對大考需要有相當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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