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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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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霧從放在煙灰缸裡的香煙嫋嫋升起。哲朗盯著煙霧,想起了畢業後看了好幾家醫院。然而,終究還是查不出來視力減退的原因。他一提起意外的事,好幾名醫師都表示這或許就是原因,但是僅止於此,他們也找不到治療方法。 理沙子將手抵在額頭上。 「我問過你好幾次,對吧?我問你為甚麼要放棄美式橄欖球,你卻不告訴我真正的理由。你老是說些令人無法接受的藉口,像是已經厭倦了,或是失去了熱情。如果我死纏著你追問,你最後一定會這麼說:這是男人的世界,女人別多嘴!你記得嗎?」 「當時……」 「現在想起來,我當時不應該和你結婚的。我為甚麼會認為,能和連捨棄夢想的理由都不告訴我的人攜手共度一輩子呢?」 「我只是不想讓你為不必要的事擔心。」 理沙子閉上雙眼,緩緩地搖搖頭,說:「如果你全都告訴我的話,我不知道會有多放心。就是因為你不告訴我最重要的事,我們的生活才會充滿不安。說穿了,你希望我當的不是推心置腹的另一半,也不是終身伴侶。你心中對妻子和母親的角色早有定見,並希望我符合你的理想。為了做到這點,你甚至不惜用樁子釘住我的心。」 「樁子?」 「就是孩子。」 放在煙灰缸上的香煙答一聲掉在地上。哲朗撿起香煙,在煙灰缸裡撚熄。 他無法加以反駁。他想要利用懷孕將她綁在家庭中的確是事實。 「對不起。」她放低聲音。「我不是有意要說得這麼過分。」 「不,這並不過分。」 「在這齣戲中棒球選手的妻子,正是我的寫照。我要問你,是不是到死之前都不肯讓我進入你的世界呢?那個叫做男人的世界的地方,是那麼神聖的地方?是聖域嗎?對男人而言,讓女人進入是那麼嚴重的事?」 哲朗雙臂環胸,直盯著牆壁。當初搬到這裡時,這面牆應該是純白的,現在卻泛黃了。大概是被香煙熏的吧。這麼說來,理沙子自從結婚之後,煙抽得更凶了。她八成是為了壓抑各種情緒,才會不斷地抽煙。她的內心肯定和這面牆一樣泛黃了。哲朗心想,讓她內心泛黃的人就是自己。 「既然你知道我眼睛的事,早一點說出來不就好了。」 「那就沒意義了。你明白吧?我希望你主動向我坦白。我就和這齣戲中的太太一樣,一直在等你那麼做。可是這個太太卻在丈夫臨死前,才不得已主動發問。」她話聲一落,哲朗感覺她微微笑了。抬頭一看,她的嘴角確實綻放了笑容。「如果我們今天沒有這樣說開來,說不定我也會做相同的事,在你臨死時逼問你。不過,說不定我會比你先走一步就是了。」 哲朗從沒見過理沙子如此落寞的笑容。他的心好痛,就像是被人拿細針紮入一般。 「我真的很對不起你。」 「算了,我並不是希望你道歉。再說,事情都已經過去了。」 哲朗心想,她八成希望事情能夠在理想的狀況下解決。今晚的這種解決形式,肯定和她的期望相去甚遠。但若不是這種解決形式,自己大概會像那名前棒球選手一樣,遭遇在死前受到她逼問的命運。 「話說回來,你不是有事情想問我嗎?」理沙子低頭問道。 「甚麼事?」 「為甚麼我會知道你眼睛的事,為甚麼我會知道你因為這個原因而放棄美式橄欖球。」 「噢,」哲朗點了點頭。「本來我是想問清楚。不過我已經猜到了。」 「你應該只有告訴他吧?」 「我只告訴了那個傢伙。」 「那,就是這麼回事。」 「你是聽那個傢伙說的嗎?」 「嗯。」 「甚麼時候?」 「很久以前,那是我們結婚後不久吧……當時你因為工作不在家,他拿結婚賀禮來。那時他告訴我的。」 「那麼久了啊。」 哲朗再度訝異,女人的謊言能堅持這麼久。不,說不定幾年的時間對她而言並不長。畢竟,她都打算在丈夫死前不主動提起了。 「你為甚麼要告訴他?」 「我並沒有主動告訴他,是他問我的。他在總決賽前問我,你的眼睛是不是有問題?我一開始矢口否認,但是他不相信我的說詞。還說要讓我接受視力檢查,於是我就招了。」 「他為甚麼會知道呢?」 「因為眼神接觸。選手間會互使眼神,我和那傢伙要互相傳球,所以會在最近的距離下互使眼神,於是他發現了我的眼神有異。」 「畢竟你們是……四分衛和跑衛嘛。」 「沒錯。」 哲朗想起了佈滿塵埃的社團辦公室的氣味。中尾功輔主張應該告訴大家哲朗的眼睛因為意外受傷,但是哲朗堅持反對。引發意外的球友們如果聽到這件事,大概會變得意志消沉。重要的一役在即,必須避免這種情形發生。 「就算是這樣,至少要告訴領隊和教練。你是不可能用單眼傳球的,我們要請他們重新擬定戰略。」 「事到如今,已經不能那麼做了。何況,要戰勝明天的對手,只能靠傳球。敵對的防禦陣營摩拳擦掌,想要將攻擊的火力集中在你身上。放心,我明天一定會傳球給你。我已經打了好幾年的球。就算左眼看不清楚,我也會成功地將球傳到你手上。」 或許是明白哲朗心意已決,中尾沒有再多說。不過,他低喃了一句:「你別逞強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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