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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總決賽結束後,中尾似乎沒有將哲朗眼睛的事告訴其它人。證據就在於,從前的球友們直到現在還是會嘲笑哲朗,說他當時那一球犯下了有史以來最差勁的失誤。

  「為甚麼中尾會告訴你呢?」

  「因為我對你不告訴我放棄打球的理由發牢騷。我還亂發脾氣,說男人的世界就那麼重要嗎?我自認是用開玩笑的語氣說的,但是他好像把我的話當真。現在回想起來,他或許從中得到了這齣戲的靈感。」理沙子拿起《金童日月》的小冊子。

  「這齣戲是中尾寫的吧?」

  「你就是這麼想,才會面無血色地沖回來不是嗎?」

  「是啊……」

  如果中尾沒有銷聲匿跡的話,或許哲朗還想不到。然而,他的失蹤不可能和這一連串的事情無關。理沙子也在讀到《男人的世界》的劇情當下,察覺到中尾置身事件幕後,才會失去進一步接近真相的意願。

  「會不會是巧合呢?」哲朗試探性地說道。

  「很遺憾,不可能是巧合。」理沙子一口斷定。「我剛才不也說了嗎?這齣戲中的太太的臺詞正是我的心聲。那是我對中尾說過的話。我告訴他,除非你對我說,不然我不會主動提起你左眼的事。假如要說的話,就是在你臨死之前,我會在你枕邊逼問你。」

  3

  隔天,哲朗翻看學生時代的通訊簿,試著打電話到中尾老家。接電話的是他母親。哲朗沒有去過中尾老家,因此這是第一次和他家人說話。

  哲朗禮貌地報上姓名,對方馬上就想起了他是誰。哲朗知道中尾在學生時代經常在家裡提起美式橄欖球社的球友,感到有些開心。

  哲朗提到因為聯絡不上中尾,很傷腦筋。

  「噢,果然……那孩子也都沒對朋友說吧。」

  「他怎麼了嗎?」

  「嗯,呃,說來丟人,他前一陣子離婚了。」

  「這我知道。在那之後,我就聯絡不上他了。」

  「老實說,我們也是。他在離婚之後只和我們聯絡過一次,說他要去旅行一陣子,要我們別擔心。」

  「旅行?您不知道他去哪裡了嗎?」

  「他甚麼也沒說。我想那孩子也是大人了,父母問太多,他大概只會覺得煩吧,我就沒有追問了。」

  「這樣啊。」

  這也在哲朗的意料之中,中尾似乎和老家也斷絕了聯絡。但是既然他說他去旅行,應該遲早會回來吧。

  「我這樣問好像是多管閒事,」哲朗明知不禮貌還是說道:「他離婚的原因是甚麼呢?」

  他已經做好了挨駡的心理準備,但是中尾的母親的聲音聽不出不悅,一副陷入沉思的語調說:「這個嘛……,他也沒有告訴我們。唉,畢竟夫妻之間有許多事情是不足為外人道的。」

  感覺上她不像是佯裝不知。再進一步追問未免太不識趣,而且也沒意義。哲朗適當地結束談話,掛上了電話。

  「關於他離婚的理由,你居然問得出口。」理沙子似乎聽見了對話,在他身後說道。

  「情況緊急,現在顧不了那麼多了。」

  「我想中尾應該不會向父母一一報告自己的事。」

  「唉,畢竟他都是三十歲的男人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而是他和父母之間有隔閡。」

  「是嗎?我倒是沒聽說過這件事。」

  「他母親,其實並不是親生母親。聽說他親生母親在他小學的時候和他父親離婚,離開了家。中尾雖然不討厭新媽媽,但是並不會打從心裡向她撒嬌或依賴她。」

  「這件事你是聽誰說的?那傢伙完全沒告訴過我們這件事。」

  「我是聽美月說的。」

  「噢,這樣我就明白了……」

  中尾是一個忠厚老實、心胸寬大的男人,就算誰犯了錯,也絕對不會責備對方。哲朗原本想像,他應該是在一個充滿愛的家庭中長大,但實際上卻正好相反。或許親生母親在小時候離開他,以及擔心必須及早習慣新媽媽,對他的人格形成造成了影響。

  哲朗心想:即使如此,自己竟然在畢業十多年後才知道他的這種遭遇,他和自己的交情究竟算甚麼呢?

  時鐘的針指著下午一點。他將手伸向掛在椅背上的大衣。

  「你要去哪裡?工作?」

  「我要再去中尾家一趟。不,那裡現在不是中尾家,而是高城家吧。」

  「他太太不可能告訴你任何事的。」

  「她不說也吃虧不了甚麼。」

  哲朗離開客廳,走向玄關。理沙子追上前去。

  「喂,要不要放棄了?」

  「放棄甚麼?」哲朗穿上鞋子。

  「放棄找中尾。我想他應該是有甚麼苦衷才決定這麼做的。我們胡亂插手會不會反而不好呢?」

  「就算是那樣,沒聽他親口說出事情原委之前,我是不會罷休的。」

  理沙子好像還想說甚麼,但是在她開口之前,哲朗就出了家門。

  幾十分鐘後,他站在一棟白色洋房前。他試著按響對講機,卻無人回應。看來中尾的妻子現在不住這裡。或許離婚之後,她們母女也搬了出去,她們大概是搬回了高城律子的娘家。母女三人住在這棟宅邸未免太大,而且還要在意鄰居的眼光。更重要的原因是,如果繼續住在這裡的話,孩子們腦中和父親一起生活的記憶勢將難以磨滅。

  哲朗想起了高城律子異常拘謹的表情,和放在FIAT 後座的橄欖球形抱枕。她肯定知道些甚麼,不,她大概全部知情。她曉得丈夫在做甚麼,還有接下來想做甚麼。離婚一定也不是出自她的本意,但是別無他法,不得已之下才同意的。哲朗推測,提出離婚的應該是中尾。

  他離開朝車站走去。

  他也想過要造訪高城律子,但是她不可能說出真相。如果是能夠輕易告訴他人的秘密,中尾大概就不會不惜離婚,以守住秘密了吧。

  一部空出租車經過,哲朗立刻舉手攔車。不安與焦躁的情緒在他心裡膨脹。他一坐上車,馬上要司機駛往新宿。

  他在丸之內線西新宿車站下車,邊走邊比對記事本上立石卓的住址和電線杆上顯示的門牌。過沒多久,他抵達一棟三層樓高,名為「長澤公寓」的舊建築。

  他在上樓前先看了樓下的信箱,找到了寫著立石的信箱,裡頭的郵件不多。

  他上了二樓,走到走道盡頭。儘管覺得立石卓,也就是佐伯香裡八成已經消失無蹤了,但是就郵件看來,並非如此。

  哲朗按響門鈴,門的另一邊傳來聲音。接著大門開了,但是依舊閂著門鏈。

  露臉的是一名看起來約莫二十歲的女子。她將一頭及肩秀髮染成了美麗的金色。她的五官屬￿樸實的那類型,不像佐伯香裡。

  「有甚麼事嗎?」她狐疑地看著哲朗問道。

  「這裡是立石卓先生的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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