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杜鵑鳥的蛋是誰的 | 上頁 下頁
三二


  「哪可能記得。當時我不滿兩歲,幾乎毫無印象。」

  「不滿兩歲……那也沒辦法。可是,你看過照片吧?」

  「嗯,但從照片也看不出究竟,而且根本沒幾張。」

  「令堂的照片很少嗎?」

  「嗯,爸爸說,他們不喜歡拍照,從結婚前就沒甚麼照片。」

  「這樣啊。」柚木的希望落空。假如留下大量的照片,還能從體型、身高、手腳比例等推估是否為適合運動的人才。「那麼,緋田先生有沒有提過?」

  「提過?」

  「令堂的事啊。不限於緋田先生,親戚或令堂朋友談及的也行。像是她的嗜好、從事過何種運動之類的。」

  風美頓時沉默。透過後照鏡,柚木發現風美一臉狐疑。

  「怎麼?」

  「幹嘛突然打聽我媽的事?之前你不都在調查爸爸?」

  「我轉換方向了,你的基因又不全是緋田先生提供的。」

  後座傳來重重的歎息聲,當然是故意的吧。

  「無論如何,你都要把我至今的成績歸功於基因,而不是我的努力吧。」

  「之前也提過,要是努力一定有回報,百米賽跑的決賽就不會全是黑人選手。」

  「百米賽跑和滑雪不一樣。」

  「在競爭肉體能力這一點上是相同的。我不是瞧不起努力,而是聚焦於所有人都盡全力的前提下,最後分出勝負的關鍵。總不會是心態或毅力吧?」柚木透過後照鏡看著風美。四目相接,風美撇過頭。

  「不好意思,我不記得媽媽的事。爸爸也只告訴我,媽媽性情很溫和。我不清楚她從事過甚麼運動,請直接問爸爸吧。」

  看來惹她生氣了,柚木聳聳肩。

  抵達醫院後,風美自然地走進大門,柚木跟著她。不久,一名穿灰套裝、年約五十的婦人微笑走近。風美雙手擺在身前,深深行一禮。柚木也慌忙低下頭。

  「不好意思,你還專程前來。明明跟你沒關係……」婦人對風美說著,視線移向柚木。

  柚木遞出名片,自我介紹。

  「這樣啊。外子單方面支持這位小姐,卻害這麼多人擔心。」上條夫人沉痛道。

  「上條阿姨一直待在北海道嗎?」風美問。

  夫人微微搖頭,「很多事得處理,我回過長岡一趟。可是,又放心不下這邊……」

  「上條叔叔的傷勢如何?還是……」

  「嗯,」夫人點點頭,「傷勢已穩定,意識卻沒恢復……醫生也沒把握今後會怎樣。」

  「是嗎……」風美神情益發暗淡。「上條阿姨真辛苦。」

  「雖然希望能陪在外子身邊,但我還得照顧兒子。」

  「上條阿姨的兒子怎麼了嗎?」

  「咦,我沒提過嗎?我兒子生病長期住院。」

  上條夫人簡短說明獨子的病情。那似乎是相當棘手的病,可是她的語氣十分平淡。是因為已接受現實嗎?想像到達這樣的心境前歷經的種種折磨,連局外人的柚木都感覺心情沉重。

  「阿姨的兒子重病,叔叔也變成這樣……真不曉得該怎麼安慰才好……」風美呻吟般地說。

  上條夫人面露微笑,輕揮雙手。

  「不用在意。你來探病,我就非常感激了。多想早點告訴外子,他真的很幸福。」

  夫人溫柔的話語,反倒加深風美的痛苦,她不禁以左手按著胸口。想必是那裡隱隱作痛吧,柚木暗忖。

  § 21

  緋田待在陌生的房裡,那是擺著老舊家具的公寓一室。明明是陌生的房間,緋田卻認為是自家。

  房間到處都有門,緋田一道道打開。每道門都與其它房間相連,就是找不到通往外頭的門。

  緋田在一道門前停步。他知道這扇門外是陽臺,陽臺上吊著屍體的景象歷歷在目。那是智代,她在風中搖搖晃晃。他焦急不已,心想得快點收拾,不能被人發現。

  慌忙開門時,緋田察覺背後有人逼近。他曉得是那個婦人,上條夫人。

  還給我,還給我。話聲在耳邊響起,緋田沒勇氣回頭。他想逃走,得趕緊出去,但門打不開……

  身體微微痙攣,緋田赫然驚醒。他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只見計算機的屏幕保護程序畫著各種線條。他按一下鼠標,切換成文書軟件的畫面。他在製作體力測驗宣傳單。

  渾身是不舒服的汗水。他茫然盯著屏幕,回顧方才的惡夢。怎會做那種夢?緋田甚至不需要自我分析。

  無精打采地繼續工作時,手機響起。他看向來電顯示,是風美打來的。

  「我在劄幌車站,方便過去嗎?」

  「好啊,要不要一起吃晚飯?」

  「不行耶。抱歉,詳情見面再說,我馬上到。」風美逕自掛斷電話。

  約二十分鐘後,風美抵達健身俱樂部。她提著大旅行袋,剛在辦公室坐下,就說待會兒要前往富良野。緋田頓時理解狀況。

  「是為世界盃做準備?」緋田問。這次日本舉行的世界盃賽場在富良野。

  「嗯。」風美點點頭,「高倉先生建議我先去看看。由於那場事故,上次的集訓無疾而終。在當地滑過後,應該會有些想法。」

  「假如燃起鬥志,就要出賽?」

  「沒那麼誇張。硬要說,我想盡可能響應期待。」

  「期待……周圍的期待嗎?」

  「算是吧。」風美垂下頭,欲言又止。

  緋田看著風美,內心湧出灼熱的情緒。他們父女的時間,所剩不多。

  「風美,不必顧慮我。這次並非最後的機會,最重要的是,你要為自己滑雪。不管是高倉教練、公司或是我,你都沒必要顧慮。」

  風美抬起頭,微笑道:「我就猜爸會這麼說。我明白該為自己滑雪,可是,這次心情有點不一樣。」

  「不一樣?」

  「想到那個人——上條叔叔,我就不甘心。他是那樣為我加油打氣,萬一傷勢好轉,恢復意識後,知道我棄權,一定會大失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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