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大概是最後的招呼 | 上頁 下頁 | |
三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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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旅行中,最起勁的是井澤先生,他不時下指令「一開始啤酒不要點太多,等不夠了再請他們從冰箱拿就好。不然一開栓,沒喝完的也要付錢」,或是發便利商店的塑料袋邊叮嚀「假如打算洗完澡順便換上浴衣,記得帶袋子到浴場裝衣服」。不愧是股長,好細心。 在大浴場時,我幾乎都在與井上夢人先生交談。我們為了他的小說《克萊因壺》議論不休,且對話都是在溫泉泡到肩膀的高度進行。旁人大概覺得我們很詭異,誰也沒靠近。離開浴場時,兩個人站都站不穩。電視的兩小時單元劇裡,經常出現飾演偵探的主角泡著溫泉推理的鏡頭,但通過這次經驗,我認為現實生活中,溫泉與推理小說是不兼容的。 這樣不行 《小說 SUBARU》一九九八年二月號 前幾天,我又搬家了。從學生時代算起是第十次,而從來東京之後算起,也已是第六次。恐怕這下沒一家出版社會再送遷居賀禮,誰教我上次才信誓旦旦地保證是最後一次。 一直搬家實在沒甚麼好處。既需要體力,辦理各種手續又麻煩,適應新環境也相當耗費心神。更重要的是,浪費錢。 即使如此,搬家狂異口同聲的一個優點,就是能借機收拾東西。這雖然也意味著要重新整理各種物品,但所謂的「收拾東西」,我想應視為「可以狠心丟掉東西」,大把大把將東西往垃圾袋裡丟的感覺真是美妙無比。 這次,為整理行李,打開櫥櫃後,發現裡面已變成等待進垃圾場的衣物的巢穴。凡是常穿的我都擺在外頭不收,所以,櫥櫃內的必然都是很少有機會穿的衣服。而除了禮服之類具有特殊用途的服裝外,所謂「很少有機會穿的衣服」,大致不是「不太想穿」,就是「已不能穿」。無論哪一種,留著都沒意義。 首先成為目標的,便是我為亂步獎頒獎典禮買的西裝。說具有紀念價值嘛,倒也不是沒有。原想搞不好再得甚麼獎時可以穿,但一留便留了十二年。把這種東西珍重地收藏起來,大概就是一個錯誤,我邊想邊塞進垃圾袋。 接著檢查其它夾克、西裝類。這些都是我幾年前還在穿的,其中也有我相當喜愛的衣服。雖然多少有點趕不上潮流,但若是與不注重打扮的編輯吃飯,穿出去應該也沒問題,反而能給對方我很窮的印象,好用來爭取提高稿費。 只是,試著套上後,卻發現每件都太小。奇怪,怎麼會這樣?我納悶著探往櫥櫃深處,看到一樣東西。 那是一件深藍色的防風外套,以前我每天跑步時,在寒冬穿的。 唉唉唉。 我不禁有所領悟:此物會被收在這種地方,難怪肚子愈來愈大,衣服自然也跟著穿不下了。 轉動手拉壞機的理由 《別冊文藝春秋》一九九八年四月二二三號 前陣子,在醉客作家藤原伊織先生的邀約下,我在陶藝入門的影片中演出。 該影片邀請六名作家,各自挑戰六種成形法。拍攝前,工作人員詢問希望嘗試哪一種,我堅持: 「當然是手拉壞。」 其實,談到陶藝,我只能想到手拉壞。問過幾個朋友,果真大夥都一樣,知道手拉壞以外另有成形法的反而少。 在此提供給大家參考:除了手拉壞,還有以捏黏土般徒手成形的方式、先做成一大塊再挖空中間的方式,及用陶版機把壓成一塊平面的土邊緣折起的方式。連各位讀者也不是很清楚吧? 我是這麼想的:難得玩陶藝,不如借機瞭解一番,以便將來運用在創作上,不然就太浪費了。而在小說裡提到陶藝,自然要端出手拉壞,否則一般人無法接受。所以,不論如何我都要向手拉壞挑戰。 可是,第一天我就發現自己想得太美了。指導我們的是東京藝術大學的島田文雄老師,一開始打招呼時,老師便毫不客氣地言明: 「這個嘛,才接觸一、兩天就要做出成品不太可能。尤其是手拉壞,外行人是控制不了的。一般至少得學上一年半載,否則做不出像樣的東西。」 老師的語氣雖然平和,但這些話聽得我們實在心虛。「麻煩老師多多幫忙」,我和工作人員一同懇求。老師一臉無奈地說: 「只能靠練習了。從現在到攝影當天,請每週來練習。」 「好,這是當然,我會盡力的。」 我一面行禮一面想,當初根本不是這麼說的。原本談好的是攝影當天去一下,隨便做做即可,所需時間只有短短三天,且其中一天是慶功宴,完全沒料到還有每週練習這種事。 不過,冷靜深思,老師的話是對的。無論教學再簡單明瞭的陶藝教室,也不可能讓人在上課的第一天就學會手拉壞技術吧。 於是,我當天便立刻開始挑戰,但真的接觸手拉壞,反而體會到更加嚴峻的現實。 總之,完全無法順心如意。至於是甚麼無法順心如意?自然是陶土。 首先,有個「定中心」的步驟,就是讓拉壞機上轉動的陶土向上拉長,或相反地,向下壓低。這已十分困難。看助手的示範,陶土在雙手中圓轉自如,又伸又縮,簡單得不得了。可是自己一試,陶土塊卻很硬,一點都不會變形,向上延展尤其不易。以為是力氣不夠,便使出全力捏陶土,結果只有受力的地方凹進去,變成葫蘆形。 我臉色鐵青,心想別說每週,搞不好每天練習都來不及。 但是,總不能一味發呆,我決定先試著做點東西。我在島田老師和幾名助手的細心教導下嘗試,起初當然不順利,失敗、失敗、再失敗,甚麼都沒做成,只有被我弄壞不能再用的陶土愈堆愈高。好不容易做出一點樣子,拿線把成品從拉壞機取下時,最重要的部份就咻地往旁邊飛過去。有時甚至會泥塊亂飛,弄得渾身是泥。 即使如此,歷經幾小時的奮鬥,好歹也製作出五個醜醜的盤子、煙灰缸、大茶杯。原打算捏茶碗,但中途就失去控制,最後的成品完全背離我的期待。一個不抽煙的人之所以會做出煙灰缸,不是沒有理由的。 無論如何,能靠自己的雙手做出一些成果,真是愉快。一想到燒好拿來用的情景,就更加開心。原來如此,我多少有些明白,這便是陶藝的魅力吧。 一方面是已答應老師,再者自己也有危機意識,之後我每週都前往練習。一練之下不得了,我竟然慢慢進步,做一些形狀單純的東西不再那麼吃力。 正當我心想「好極了,這下真要拍攝時就不用怕」,島田老師卻發出驚人之語: 「屆時東野先生做大盤子吧,看起來比較有份量。」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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