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大概是最後的招呼 | 上頁 下頁 | |
二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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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我位於大阪的老家步行五分鐘左右,就能抵達當地最大的公園——足代公園。讀小學時,我幾乎天天在那裡打躲避球或棒球。 那座公園旁建了一棟大樓。不,說「建了」可能不太正確,外觀約莫完工七成,內部卻蓋一半就棄置。牆壁、地板、鐵筋都直接暴露在外,水泥樓梯只搭好粗製濫造的臺階,連扶手都沒有。 大樓裡鋪設有通風管,孩子們稱這些管子為「時光隧道」,名字是借用自不久前流行的美國影集。 四方型的通風管像迷宮般蜿蜒曲折,我們四肢著地在裡面爬行,不畏蜘蛛網、死老鼠等障礙物,最後抵達完全預料不到的地方。對孩子們來說,實在好玩刺激極了。 現下,我每兩個月在雜誌《小說 SUBARU》上刊登一篇小說,最後將構成一部長篇作品。我想描寫的不是案件,而是人的生存方式,因此劇情的時間軸拉得極長。只不過,問題是:該從哪裡下筆? 雜誌上,我是從主角們還是國中生時的插曲開始動筆,但其實在那之前,還有一篇重要的故事。這篇故事中,將出現上述的時光隧道,預計往後才會刊登。 創作時,必須沉浸在相應的氛圍中,而我便是靠著回想那塵埃密佈的通風管來進入小說的世界。 格言是對的?——以貧窮為傲 《ALL讀物》一九九八年九月號 其實,從老家通車就能到大學,但我大三下學期起便住在外面,因為一直想在滿二十歲後一個人住。 父母言明「一切靠自己」。當時我的打工收入只有當家教的兩萬日幣,所以房租和伙食費必須控制在此一金額之內。 我租的是一坪半一間的平房公寓。雖不清楚稱為「平房公寓」到底對不對,不過,那棟建築真的很「奇特」,此外找不出適合的形容詞。廁所是共享的,且是糞池式;洗臉台也是共享的,還是在戶外。當然,沒有瓦斯,不可能自炊。但房租才五千日幣,所以沒得抱怨。 告訴我這幢公寓的,是好友A。他從入學就住在那裡,不用提,各種生活上的小技巧都是他傳授的。起初,他教我如何讓一坪半的房間住得寬敞。他把日式壁櫥的拉門全部拆下,睡覺時,墊被下半截就鋪在壁櫥裡,也就是下半身伸進壁櫥裡睡。確實,光這麼做,房間便大了許多,我立刻仿效。 A還很自豪住處不見一隻蟑螂,鐵則據說是食物絕不拿進房。然而,他的房間沒蟑螂卻有蜈蚣。我倒寧願有蟑螂。 公寓附近有一家兼賣麵包的雜貨店,我們的生活必需品一定在那裡買,目的是為了放在店頭的袋子。那些袋子裝著幾十片切掉的吐司頭尾,雖有一袋十圓的標價,但買別的東西便免費奉送,是缺錢時的貴重食物來源。 吃法可重要了。最經典的是吐司式,烤過後塗乳瑪琳食用,但我想出以蕃茄醬取代乳瑪琳的吃法。烤得香香酥酥的吐司皮和蕃茄醬真是天生絕配,A也很喜歡。我們開心地稱之為披薩,要是發生甚麼好事,當天晚上就搭啤酒慶祝。現下憶起,實在很佩服自己,每天都吃那種吐司皮竟然沒把腸胃搞壞。 直到畢業前夕,我才知道A是大富人家的公子,他爸爸來載行李時,開的是奔馳車。他們家的教育方針是「年輕人就算付錢也要去吃苦」,而他如今是某一流製造商的菁英技術人員,前幾天才完成世界首度人造衛星無人對接的創舉。 當時的陰影 《小說 SUBARU》一九九九年一月號 先前,我曾在本雜誌連載題為《當時我們是一群蠢蛋》的散文,忠實描寫我童年及學生時代的傻相。這些作品已集結成冊,甚至出版文庫本。有位讀者寄來一封感想,寫道: 「我以為作家的性格都很特殊,原來東野先生兒時是隨處可見的普遍小孩呀。我身邊淨是個性派的朋友,和他們在一塊,常會不由得取笑起一般人……」 後半部的文章雖令人生氣,倒還無傷大雅。我不禁思索,看過《當時我們是一群蠢蛋》的讀者,該不會認為東野圭吾的少年時代,完全是一派開朗快樂、無憂無慮吧?難怪讀者會這麼想,因為那本散文集是從種種插曲中,擷取快樂無憂的部份。 然而,人生有光就有影,於是我考慮接下來寫些陰暗的回憶。只是我再怎麼想,都不認為這樣的散文有何樂趣可言,但若寫成小說呢? 《白夜行》便是在這種情況下構思出的故事。當然,內容皆為虛構,不過其中摻雜著親身體驗。有空的讀者,不妨想像一下哪一部份是根據事實延伸出的。 每一節都是獨立的短篇故事,整個連貫起來又是一部長篇小說——正是我此次嘗試的著眼點。結果如何,一直賞讀的讀者都知道,這部作品中途便無法維持短篇小說的形式,完全變成連載小說。難啊!可也讓我獲益良多。 還沒當上作家那時候 《週刊文春》一九九九年十月二十八日號 我是昭和六十年(一九八五)出道的。回想當時,至今仍會冒冷汗。一方面為的是那種寫法竟然管用,一方面又為自己竟能下定決心靠當作家養家餬口而心驚。 其實,當初我完全不懂小說。由於年輕時只看推理小說,所以一旦起意要寫小說,腦袋裡完全沒其它類別的存在,還擅自將推理小說定義為「描寫以邏輯方式解開命案之謎的過程的作品」。當然,我認為小說中一定要發生兇殺案,且不能沒有詭計,反過來講,只要掌握這幾個要點就是推理小說。 詭計、意想不到的動機、意想不到的兇手——出道後的前幾年,我淨著眼這些要素。不用提,我十分關注獲得高度評價的作品傾向,所以也盡力「描繪人性」。但是,我下的工夫,純粹是為了讓故事情節更有說服力,而故事情節又是為了運用詭計衍生出的。 邏輯上有無矛盾,是我那時在創作上最重視的一點。往往像解棋局般寫完小說,然後自鳴得意。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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