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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咦？」

　　「您看過陳列在書店裡的書吧？即便是超過兩千張稿紙的書都不太能吸引顧客的目光了。這次我拜託葛原先生多寫一千張，但我在反省那樣還是太少了。下次要寫更多，三千張，這是底限。」

　　小木這麼一說，葛原差點從椅子上跌落。

　　「三千張？我絕對辦不到的。」

　　「怎麼會辦不到？聽好了，據傳年輕作家二月堂隼人正著手創作一部總數超過五千張的作品，一旦完成將是全世界最長的本格推理小說。另外，聽說女作家夏野桐子在寫合計八千張的四部曲。小說界的情況都發展成那樣了，才三千張就大驚小怪像甚麼話！」

　　聽到又是五千張又是八千張的，葛原整個人都傻了，不久之前，這種篇幅的十分之一就是一本長篇小說了。

　　葛原由衷感到佩服，大家還真能寫啊。

　　「話雖如此，要想出支撐三千張稿紙的劇情很累人的。」

　　「設法想出來才稱得上職業作家，不是嗎？」

　　葛原心想，真要這麼說，我或許就不算職業作家了。

　　「那麼，我們必須從頭思考下一部作品。其實我已想到題材，今天原本是跟你商量。」

　　「哦，這樣啊，我洗耳恭聽。」

　　「現在看來，告訴你也沒用。那個題材無論怎麼想都不可能寫成超過三千張稿紙的長篇小說，大概五百張的篇幅最恰當吧。」

　　「這還不知道呢。總之，請先告訴我吧。」小木拿出記事本。

　　葛原有點猶豫，仍決定告訴他。儘管這次可能無法與金潮社合作，小木應該不會向旁人洩露他的點子。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其實這回我打算寫棒球。」

　　「唷呵。棒球，baseball 嗎？很好啊。」

　　「不是職業棒球，是高中棒球。開場先描述一支無名的弱小隊伍因天才投手和捕手好友合作無間，打進了甲子園，卻遇上強敵飲恨落敗。從甲子園回來後不久，捕手便慘遭殺害。負責調查的刑警在辦案過程中發現了天才投手不為人知的秘密，接著卻換那名投手被人殺死。嗯，故事發展大致如此。」

　　「感覺很有趣，這題材好，就寫這個吧。」小木高聲應道。

　　葛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仔細考慮過。「很高興你這麼說，只是這故事再如何改寫都不可能延長到那樣的篇幅。因為登場人物少，命案發生的範圍也小，頂多五百張稿紙。」

　　然而小木卻用力搖頭。

　　「不可以這樣想。那是您認定只能寫五百張，才會在五百張的地方就結束。三千張！請懷抱目標三千張的心情動筆，《砂之焦點》不也在事後增加了一千張？」

　　「又要灌水？饒了我吧。《砂之焦點》增加一千張，從八百張變成一千八百張，內容稀釋成原本的二分之一。如果將原本只有五百張稿紙的作品寫成三千張，等於故事密度會鬆散為原來的六分之一。讀者看到這樣的小說會高興嗎？劇情進展的節奏未免太慢了吧？」

　　「您完全不用擔心這種事。再說，您一直說灌水、灌水的，這不見得只有壞處吧？換個角度想，也可說將情節刻畫得更豐富生動了，不是嗎？」

　　「更豐富生動……」

　　葛原心想，是變得囉嗦冗長吧。

　　「還有，最近的超長篇小說有個共同點，就是也能夠當信息小說閱讀。書中細膩地描述各個業界的內幕，單那些信息便占了不少篇幅。」

　　不諳世事的葛原也感覺到了這樣的變化。

　　「或許吧，但要將這類信息加進這次的作品中很困難，畢竟當中並未出現特殊的職業啊。」

　　「業界內幕只是比喻，即使以高中棒球為題材，應該也具備信息小說的元素。」

　　「是嗎？」葛原懷疑地側著頭。

　　「總之……」小木說。「請先寫點東西出來，我讀過之後再討論看看吧？」

　　「嗯，也好。」

　　儘管葛原認為寫到三千張稿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還是點頭答應了。

　　4

　　《曲球》

　　牟田高志站在甲子園的中心。

　　這天甲子園上空萬里無雲，天空像塗了藍油漆般。炎夏灼熱的陽光照射在紅褐泥土及綠草地上。

　　對站在投手丘上的高志來說，陽光如同看不見的敵人。他感覺皮膚火辣辣地發燙，地面反射的熱氣也是種折磨，令他全身汗流不止。即使高志對體力與耐力很有自信，精力仍幾乎消耗殆盡。他腦袋發暈，勉強地保持站姿。

　　看臺上的觀眾也是敵人。那些人大都是為地主南陽高中加油的拉拉隊，肯定巴不得早早將他這來自鄉下無名高中棒球隊的當家投手除之後快。

　　而高志最大的敵人正站在打擊區。

　　九局下半，二出局滿壘。球數兩好三壞。

　　高志投出了決定命運的一球。

　　＊＊＊

　　「咦？」小木讀到這裡抬起頭。「投出去了嗎？」

　　「嗯？甚麼意思？」葛原問道。

　　為了讓小木看看新作品的走向，葛原帶著寫好一百張稿紙左右的《曲球》來到金潮社編輯部。

　　「這一球是小說最重要的關鍵，對吧？這麼早出現不太好。才寫了一張稿紙而已，不拖長一點怎麼行呢。」

　　「話雖如此，我也沒辦法啊。」葛原搔搔頭。「我自認這樣寫已將情節交代得很完整了，就算要拖長一點我也沒東西可寫。」

　　「葛原先生，這樣是不行的。」小木一臉焦躁。「請忘記以前的寫作模式或節奏。我不也說過，如今的暢銷小說必需加入信息小說的元素？恕我失禮，依目前看到的部份，只覺得您把我的忠告當成屁。」

　　「不，我沒那個意思。可是你要我在牟田高志投球前加進甚麼樣的信息？根本沒適合的特殊信息能加呀。」

　　小木聽他這麼說，以指尖按壓雙眼眼皮，緩緩搖頭。

　　「我知道了。這樣吧，我來搜集可用的信息。葛原先生，請設法將我找來的東西寫進小說，在主角投出命運的一球前，請至少寫出一百張稿紙。」

　　「咦？」葛原嚇得向後仰。「把一張變成一百張？」

　　「您在說甚麼啊？請別因區區一百張的量就如此大驚小怪好嗎？接下來還有兩千九百張呢。」小木以激勵的口吻說道。

　　隔天小木寄來一個小包裹，葛原打開一看，是一迭資料。這似乎是小木囑咐他一定要加進小說的信息。

　　一讀之下，葛原大為訝異，馬上打電話到編輯部。

　　「喂，再怎麼說這也太過分了。」

　　「有甚麼過分的？這和其它作家做的事差不多喔，總之就是要以篇幅取勝。」

　　「是嗎？」

　　「是的。葛原先生，相信我，放手去寫吧。請用力寫，拚命寫！」小木的語氣非常激動，要是與他面對面，口水一定會像雨水般飛來。

　　葛原坐在計算機前，再度盯著要改寫進小說的數據，心存疑慮地敲打起鍵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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