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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哈哈，可是，我覺得他們的主張也有道理。」

　　「那是因為你不懂科學為何物。所謂科學，如果不能真正融會貫通，學了也是白學。況且，完全不學科學對生活也不會產生任何影響，即使完全不懂電機理論還是能夠操作電器，就算不會寫計算機程序還是可以使用計算機。不需具備內燃機知識就能開車、不用理解流體力學也能開飛機，一般人根本甚麼都不必知道，不，該說是不知道比較好。一知半解的學識反而會擴散錯誤的信息，以醫學為例，你應該就明白我的意思了。我們常聽聞由於外行人採取錯誤處置導致病情惡化的事，對吧？假科學會出現，也是因不適合學理科的人囫圇吞棗，硬學習科學知識造成的。我很篤定，半調子的科學知識無益於人類。」

　　恩田博士這番氣魄十足的話令刑事部長略感畏縮，他本身就是那種對科學絲毫不感興趣的人。

　　「你說的我明白了，可是有證據能證明這次的犯罪是那些恐怖份子幹的嗎？」

　　「有。」恩田博士斬釘截鐵地應道，「恐怖份子通常都會發表犯罪聲明，這次那些假理科恐怖份子也發出了犯罪聲明。」

　　「咦，是嗎？」

　　刑事部長一驚，向身旁的部下們確認，但沒人曉得這件事。

　　沉默至今的法金教授開口了：

　　「也難怪你們不知道。一石博士的助手剛剛才發現，那篇聲明文放在太過顯眼的地方，反而無人察覺它的存在。」

　　「顯眼的地方是指？」

　　「計算機屏幕。你知道那上面寫了一篇奇怪的文章吧？」

　　「愛因斯坦怎樣又怎樣的那個……？」

　　「嗯，就是它。」

　　「那不是一石博士寫的嗎？」

　　聽到刑事部長的話，法金教授臉上浮現一抹冷笑。

　　「一石博士是名優秀的宇宙物理學家，發表了多篇精采的論文，而那些論文的基礎就是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如此看來，博士應該不可能提出愛因斯坦有誤的主張吧？計算機屏幕上的內容是未正確理解相對論的假理科人以往主張的幼稚理論。具體來說，他們無法正確理解朝某方向發射光是怎麼回事，在提出反論之前，他們的大前提就錯了。當然，他們現在也曉得那是一篇謬論了，所以在崇敬愛因斯坦的一石博士身旁寫下那文章代替犯罪聲明，以表示那是他們犯下的罪行。」

　　「噢，原來如此。」刑事部長依舊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7

　　讀到這裡，我覺得相當不舒服。

　　這是一本小說，書裡的內容應該都是杜撰的吧，但作者本身卻像認真地思考著這樣的事：

　　所謂科學，如果不能真正融會貫通，學了也是白學……

　　一般人根本甚麼都不用知道，不，該說是不知道比較好……

　　半調子的科學知識不會為人類帶來任何利益……

　　這是多麼高傲的想法啊！他們以為自己是何方神聖？

　　我在教導孩子自然科學時，首先會告訴他們科學絕對不是一門艱澀的學問，一切都能從自身延伸思考。

　　當然，每個孩子的學習能力有高下之分，或者也可說是性格差異。有的孩子看到活躍于航天飛機中的航天員就能理解重力的概念，也有孩子怎麼也無法理解為何宇宙空間沒有上下之分。然而那樣也無妨，說不定那孩子具備了豐富的感受力，會因一朵牽牛花開花而感動。

　　我開始認為，假如這位作者真這麼想，他的精神可能有點毛病。倘若這種計劃真的在進行，我大概也會反對吧。

　　不過，我不認為自己是假理科人。

　　不是我自誇，我的數理成績從學生時代就出類拔萃，愛因斯坦的相對論也理解得很透徹，刊登在報紙科學版的報導只要讀一遍便能掌握內容。計算機難不倒我，操作機器我也很擅長，汽車若有一點小故障，我自己就能修理。

　　我之所以沒成為科學家，只不過是想認識更寬廣的世界罷了。除了科學之外，這世界還有許多美好的事物，我不想選擇不明了那些美好事物的不幸人生。

　　這麼一想，科學家的內心有部份扭曲似乎也是理所當然。或許就因如此，這樣的小說才得以成立。

　　我喝下第二杯咖啡，再點了杯奶茶，便繼續往下讀。

　　8

　　摘自《超理科殺人事件》

　　「如果是這樣，就必須懷疑那些恐怖份子了。」刑事部長說，「可是這實在很傷腦筋，我們警察局，不，大概連警視廳都沒有那些傢伙的資料吧。」

　　「應該不會有吧。」恩田博士答道。「只有科學技術廳成員才曉得假理科恐怖份子的存在。」

　　「那知道他們的領導人是誰嗎？」

　　「不，我們不知道。應該說，因為那些傢伙並未擁有實際體制的組織，可能沒有領導人。」

　　「那到底該從何查起……」

　　刑事部長一副頭痛不已的模樣轉向部下，但他們好像也沒任何具體的想法，個個神情陰鬱地垂下頭。

　　恩田博士見狀道：「敝所有個提議。」

　　「甚麼提議？」

　　「其實我們前陣子剛開發出能從一般市民中找出假理科人的方法。」

　　「咦？」刑事部長自椅子上彈起來。「有那種方法嗎？」

　　「有。雖然還稱不上完美，但準確率應該很高。」

　　「要怎麼做呢？」

　　「原理很簡單，和釣魚一樣，只要撒餌等那些人上鉤就行了。不過我們得下點工夫做餌，且必須是只有假理科人會吃的餌才行。」

　　「那該用甚麼樣的東西呢？」

　　「在說明之前，請先聽聽他的話。」

　　恩田博士指著坐在他身旁的年輕研究員。

　　那名研究員起身，自我介紹是姓穴黑的量子力學研究員後，用力深吸一口氣，便突然像機關槍掃射般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

　　「研究宇宙的誕生須有虛數時間，那會因是否存在奇異點而改變。奇異點是指宇宙的時空收縮至一點，空間曲率變得無限大而失去物理意義的地方。」

　　「咦？」刑事部長聽得一個頭兩個大。

　　但穴黑不理會他，繼續說下去：

　　「遵照愛因斯坦方程式的理論，宇宙若回溯過去必定會遇上奇異點，為了避開這個奇異點，人有虛數時間。換句話說，想消除宇宙誕生的奇異點，只要消除那裡時間與空間的區別就行了。為了做到這點須將時間設為純虛數，而若要仔細計算就得使用費曼【注：費曼（Richard Feynman, 1918-1988），理論物理學家，在量子力學研究上貢獻良多，是發展誇克理論的關鍵研究者。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加入製造原子彈的曼哈坦計劃。一九六五年獲得諾貝爾物理學獎。】發明的路徑積分法，將方程式中的時間T，以虛數時間I·T代入，便能計算宇宙的波動函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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