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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一進玄關,映入眼簾的是一方泥土地空間,沙都子覺得屋內原本寂靜的氣氛頓時被進屋的一行人給攪亂了。

  每次她們幾個女孩子來訪,老師一定是將她們帶進最裡面那間五坪大的房間,旁邊有道緣廊,望出去便是種滿花木的庭院。不知為何,任何人只要來到這兒都會端正地跪坐。

  在雅子準備茶具的這段時間裡,六人都茫然地望著庭院。

  「上次來的時候是春天吧,記得那棵樹還開著白花呢。」加賀站在緣廊上,指著一株矮樹說道。

  「那是吊鐘花吧。」波香說:「花朵有點像鈴蘭,屬￿落葉木,不過現在季節未到,樹葉還沒變色呢。」

  「波香懂的還真多,是老師告訴你的嗎?」若生問。

  只見波香毫無表情地回答:「不,是祥子告訴我的。」

  南澤雅子端來茶具,六人在她對面排排坐了下來。由於大家一起泡過許多次茶,座次也自然固定了。波香總是坐在首位,其次是沙都子。

  沙都子目不轉睛看著雅子的手勢,老師的動作是那麼地流暢,沒有任何猶豫或多餘的舉動,而悄聲刷動茶筅【注:茶筅:圓筒竹刷,將竹切成細刷所製成,沏茶時用於攪拌。】的動作也宛如機器般確實無誤。

  端起沉甸甸的茶碗,看得見碗底有深綠色的沉澱,將茶連同那比串珠還細的泡沫一起喝完再默默地擺回茶碗,此乃「裡千家」【注:「裡千家」,日本抹茶道最大流派,由茶道始祖千利休居士(1522-1591)所創,講求「和、敬、清、寂」精神,與其後世所創「表千家」、「武者小路千家」並列日本茶道三大家。】流派的茶道禮法。

  「若生和伊澤……」雅子一面泡茶一面說:「也相當習慣喝茶了呀。」

  「是。」若生端著茶碗和華江互看。

  這群夥伴當中,只有這兩人沒正式受過茶道禮法的訓練,然而其它死黨還是硬拉他們來品茶。華江很快就習慣茶道的規矩了,若生卻適應了好一陣子,起初他總覺得喝這種茶好像在喝顏料,不過最近總算慢慢習慣了,有時還會自己泡茶來喝。

  大夥兒各自報告近況,聊了一陣,沙都子擺回茶碗問道:「老師,您最後一次見到祥子是甚麼時候?」

  雅子微微歪著頭說道:「嗯……我不記得正確日期了,應該是暑假後半吧,有一天祥子來找過我。」

  「暑假?」沙都子和波香斜眼互瞄了一眼,「她找老師有甚麼事嗎?」

  「甚麼事啊?……不記得了,應該沒甚麼特別的事吧。」

  「只是來喝喝茶就回去了?」加賀問。

  「是啊。」雅子答得很乾脆,她一面為波香泡第二碗茶一面說道:「你們想知道牧村同學自殺的動機,是吧?」

  沙都子默默地點了頭,波香亦然。

  「藤堂同學也想知道嗎?」

  藤堂突然被點名,整個人都僵住了,他無聲地動了動唇之後,顫抖著說道:「我也……想知道……」

  「我倒是不大想知道呢。」雅子放下茶碗,波香伸手去端這碗茶。「因為我不想挖掘牧村同學極力守住的秘密,更何況,已不在人世的她並無法拒絕你們的追究呀。」

  「可是沒辦法那麼灑脫啊。」華江嗚咽地說:「大家不是任何秘密都能互相傾吐的好夥伴嗎?」

  「就是無法傾吐,才叫做秘密吧。」南澤雅子說了這句話,環視學生們問道:「要不要再來一碗?」

  ***

  回程路上,沙都子和波香在途中一起先下了電車,目送其它四人離去後,她們飛快地跳上反向的電車。

  兩人並肩坐下,立刻拿出那本飾有玫瑰圖樣的紅皮日記,沙都子急急地翻到某頁。

  「八月二十日,今天去了南澤老師家,一面欣賞老師泡茶的優雅動作一面聊天。可是,好像都是我自顧自地說話,老師很善於聆聽呢……」

  「裡面沒寫她和老師講了些甚麼。」沙都子說。她想起佐山刑警所說的——「日記這種東西啊,雖然沒打算讓他人看,寫的時候多少考慮到以有人會看到為前提下筆吧。」

  「不過我想她一定是去談那次講座旅行的事,錯不了的,因為祥子不但個性單純,思想也很傳統,搞不好她覺得和別的男人發生關係就得判死刑呢。」波香頂認真地補了一句:「早知道就好好教育她了。」

  當兩人再度造訪南澤宅邸,雅子還以為她們忘了甚麼東西。於是沙都子說明來意,她們想私下和老師談一些秘密,雅子聽言,嚴肅的嘴角微微露出笑容,「請進,這次我們喝咖啡吧。」

  她帶兩人到客廳,沙都子也很少進來這裡,空間大概六坪寬,角落擺著一張有雕花桌腳的老舊桌子,桌上排放著大百科辭典。桌子與辭典都非常老舊,卻是一塵不染。

  「這是我先夫的。」雅子或許是看到沙都子凝視著這些物品吧,她一面擺放咖啡杯一面說道:「以前這裡是書房,本來有一些書櫃,幾乎都處理掉了……」

  南澤雅子的先生是某國立大學的數學教授,十多年前過世後,就由雅子獨自守著這棟宅邸。

  「老師,我們想請教您有關祥子的事。」沙都子開門見山說道,接著她提到那次夏季講座旅行,想知道祥子是否為此來找老師商量。

  然而雅子沒有立刻回答,反而問道:「你們怎麼會知道那件事?」

  沙都子說出在研究室聽到的流言,雅子聽了之後眉頭深鎖:「原來如此……人一旦死了,旁人就會對他的過去大掃除一番,不管好或不好的謠言,都很快傳開啊……所以你們認定那件事和祥子的自殺有闕,是吧?」

  「我們在想,說不定有關聯……」沙都子說。

  雅子輕輕點了個頭,將咖啡杯湊到唇邊。不愧是茶道老師,這種時候舉止依舊優雅。

  「牧村同學對我說,她沒被強暴或是被騙,只是不由得沉醉在當時的氣氛中。但她也說,自己這樣的行為實在很不應該,因此她考慮將一切都告訴藤堂同學,想先來問問我的意見。」

  沙都子和波香互望一眼,表情都寫著「果然沒錯」。

  「那麼,老師怎麼對她說呢?」沙都子戰戰兢兢地問道。

  雅子緩了緩神色,說道:「我要她別告訴藤堂同學。既然他甚麼都不知道,就沒必要特意說出令他不愉快的事。牧村同學擔心的是,即使不說,遲早也會被發現。但其實啊,男生這種動物沒那麼敏感,我告訴她,與其擔心那些有的沒的,還不如小心點,以後別再犯同樣的錯了。」

  「老師您說得好。」波香向老師道謝,沙都子也是同樣的心情,只不過事到如今,這份感謝也毫無意義了。

  「後來祥子接受您的建議之後便離開了嗎?」

  雅子點點頭說:「是啊,所以我想這件事和她的自殺應該沒有直接關聯才是。」

  沙都子和波香同時歎了氣,像是松了口氣,也像是感到失望。

  「你們還是想查出她自殺的原因?」雅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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