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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我很好奇他為甚麼這麼說,於是筆直盯著他的臉。

  「不是你。」他又重複一次。「如果是你的話,我應該會知道吧。那個……像人家說的心電感應,不是會有一種觸電的感覺嗎?雖然無憑無據,但我想應該會那樣吧,可是我從你身上完全感覺不到那種東西。」

  「是,我也沒有。」我說道。

  「如果你遇到那個人,可以幫我問候他嗎,請他好好運用那顆腦袋。」

  「我會轉告的。」

  我行了個禮,然後毫不猶豫走出咖啡店。外頭下著雨,濕透的路面映著霓虹燈光。

  真的不太對勁……我低聲呢喃。

  § 20

  隔天晚上,我到了大學研究室。因為比約定的時間早了些,室內只看到橘小姐一人。我坐在椅子上,看著橘小姐忙碌地操作計算機、整理文件。我從沒看過她做比較女人味的打扮,但為甚麼即使身穿白袍也能充分流露出女性風情呢?不單是她的姿色,或許因為她在工作和生活方面都充滿自信吧。當然,她本身也具備了天生的女性魅力,最好的證明就是當我窺探她從白袍下襬間露出的膝蓋時,忍不住怦然心動。

  我看著她的側臉,還是覺得她跟某個人很像。我確定那是以前看過的某部電影中飾演女主角的外國大牌女明星,但就是想不起來是誰。

  她好像發現我直盯著她,轉過頭來問:「我臉上沾到東西了嗎?」

  「呃,沒有。」我搖搖頭,「對了,我想問你一件事。」

  「甚麼事?」

  「你在我住院期間一直照顧我,對吧?想請你坦白回答我,你覺得最近的我,感覺起來怎麼樣?」

  「你指哪方面?」

  「就是和我剛住院那段時間比起來,有沒有甚麼改變呢?比方說個性或是行為模式。」

  橘小姐卷起半截袖子的纖細手臂盤了起來,微微偏起頭看著我,然後露出微笑。「我覺得一點也沒變耶。」

  「是嗎?」我追問:「不可能,一定有變的。你為甚麼不說實話呢?」

  「我已經說實話啦。你為甚麼這麼說?」

  「我差點殺了人哦。」

  我一說完,她的表情彷佛瞬間停格,接著滿臉不知所措地盯著我,僵硬地笑了。「你亂講的吧?」

  「很遺憾,是真的。」我坦承了自己那天想殺死臼井悠紀夫。她聽完我的話,深呼吸了好幾次,似乎想讓情緒平靜下來。

  「我不瞭解當時的狀況,所以沒辦法給你明確的答案,不過……你對那個學生的憤怒,應該不算異常的精神活動吧。老實說,要是我看到那種人也很生氣,而個性稍微急躁的人,說不定就會採取暴力手段。」

  「但我絕不是那種個性急躁的人呀,至少動手術之前不是。」

  「我瞭解你的意思,不過,人的個性本來就會改變,況且有時候只是暫時埋藏在意識深層,有可能某一天就突然浮上表層呀。好比在運動場上,有很多人平時溫文儒雅,但一旦換上球衣上場,就立刻變得攻擊性十足,不是嗎?」

  我咬著嘴唇。「你的意思是,我原本就具備殺人犯的特質?」

  「我不是那個意思。你要瞭解,任何人都不可能完全瞭解自己的。」

  「就算我沒辦法瞭解自己,但瞭解患者的症狀總是醫師的義務吧?博士還有你們這些人明明負責檢查我的腦袋,卻對我的症狀漠不關心,這一點我實在無法接受。」

  「我們怎麼會漠不關心呢?只是比較冷靜面對呀。不過是精神狀態稍微失衡,就把這件事跟大腦功能聯想在一起,這樣下結論也太草率了吧?你的腦部是經過多項精密檢查之後判定沒有異常的。」

  我以拳頭輕輕敲著自己的頭。「感覺到異常的,是帶著這個移植腦的我本人,OK?還有比這更確切的證據嗎?我本來以為可能是受到捐贈者的影響,但現在看來,好像不能光憑這個原因來解釋了。」

  橘小姐一聽到「捐贈者的影響」這幾個字時,顯然倒抽了一口氣。

  「這話甚麼意思?」

  「就我的觀察,捐贈者並不像我剛才形容的是個性粗暴的人。」我坦承自己去見了關谷時雄的父親,還向他詢問了一些關谷時雄的事。橘小姐一臉苦澀地皺起眉頭說:「為甚麼去找他呢?不是交代過你千萬不能去瞭解捐贈者嗎?」

  「在這種狀況下根本不可能忍得住啊,我受不了就這樣擺爛甚麼都不做。」

  她使勁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那麼這下子你總算能接受了吧,你真的完全沒受到捐贈者的任何影響。」

  「我並沒有接受。我只是一點也感受不到自己的腦和那位父親有甚麼淵源。」我把手伸進頭髮間用力搔著頭,接著我倏地停下了手,一邊觀察橘小姐的表情變化一邊說:「該不會……根本就不是吧?」

  「不是甚麼?」她皺起眉頭。

  「不是那個捐贈者啊。我和關谷時雄的父親道別後,一直想著這個可能……」我潤了潤嘴唇繼續說:「捐贈者真的是關谷時雄嗎?」

  橘小姐臉上的表情又瞬間消失了,接著她張開口,停頓了一下才出聲。「你在胡說甚麼?為甚麼要懷疑這種事?」

  「是直覺,我覺得捐贈者可能另有其人。」

  「你的直覺錯了,怎麼可能有那種事,再說我們為甚麼要撒那種謊?」

  「我不知道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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