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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我沒有勉強,只覺得必須盡全力做好事情。」

  「盡全力做好事情?呵,真是服了你。」酒井似乎笑了,但看起來只是嘴歪向一邊,「你大概是充分休養之後精力特別旺盛吧,但也要顧慮一下旁邊的人嘛。」

  「你是要我偷懶嗎?」

  「我可沒這麼說,是希望你配合一下大家的步調。」

  「要配合酒井先生你的話,」我正視著對方的雙眼說:「意思就是工作時多多偷懶吧。」

  我話一說完,就被酒井一把揪住領子。「住手!」芝田插進來勸阻。只見酒井齜牙咧嘴:「不要因為大家客氣捧你,你就這麼囂張!」

  「先冷靜下來啦。」芝田邊勸邊把他拉到別桌,但酒井的怒氣似乎還沒消,惡狠狠地瞪著我許久。

  「你話講得有點重哦。」葛西幫我倒了酒。

  我一口氣把整杯酒吞入喉。「他那是嫉妒。」

  「嫉妒?」

  「對呀。不用理他。」我一說完,葛西又露出先前那種害怕的眼神。

  酒井根本沒甚麼好怕的,他不過是個脆弱的一般人。很多人在發現其它人做到了自己無法達成的事的時候,會感到懊惱,認為自己只要有機會也能成功。酒井一定是心想,他只是沒在房屋中介公司遇上強盜而已。像他這麼低俗的人,說不定就連我接受全球首起腦部移植手術這件事也讓他嫉妒呢。

  我的心情好得不得了,從沒覺得酒的味道這麼棒。腦袋裡愈來愈熱,整個人好像要飄起來。

  似乎有點喝多了,意識漸漸變得不穩定。

  § 15

  一睜開眼,看到上方是老舊的天花板,我立刻知這我不是身在自己住處。抬起頭一看,發現自己躺在榻榻米上,身上還穿著昨天上班的衣服。

  「哎呀呀,你終於醒啦。」我聽到聲音,一轉過頭,看到葛西三郎在刷牙,換句話說,這裡是他的住處了,很奢華的兩房外加廚房。

  我慢慢爬起來,劇烈的頭痛似乎是喝太多造成的。胃部一帶悶悶的,臉燙得像燒起來,左眼下方感覺有些僵硬。

  我看看桌上的鬧鐘,已經七點多了,所以葛西應該是正準備出門上班。

  「昨天後來怎麼樣了啊?」我問。葛西拿毛巾擦著臉一邊走回房間說:「你果然都不記得啦?」

  「完全不記得。」我回答。

  葛西一臉拿我沒轍似地搔著頭說:「好啦,你先把一身汗沖掉吧,昨晚很悶熱吧?」

  「嗯,好啊。」

  我揉著後頸正要走進浴室,看到門口鏡子映出的自己,嚇了一大跳。我的左臉腫了一大塊,眼睛下方也有點瘀青。

  「這是怎麼回事?」我指著鏡子問道。

  葛西顯得有些錯愕,回我道:「你先沖好澡之後我再告訴你。」

  我舔了舔口腔內側,不出所料破皮了,還有點鐵銹味。怪了,我偏起頭,想不起自己到底是跟誰打架了,還是我單方面挨揍?

  沖過澡之後走出浴室,葛西正在講電話。

  「是,已經起床了,剛剛沖過澡。沒有,他好像甚麼都不記得。我待會兒跟他解釋。好,我知道。」

  放下話筒後,葛西歎了口氣,「組長打來的。」

  「組長?為甚麼會打來?」

  組長並沒有出席昨晚的聚會,因為沒人邀他。

  「大概是芝田先生他們通知他的吧,唉,酒井哥的狀況也很令人擔心吶。」

  「酒井先生?他怎麼啦?」

  葛西一臉傻眼地搖著頭說:「你真的不記得啊?」

  「我不是說過了嗎?別賣關子,快告訴我啦。」

  「我不是賣關子,只是不知道該從何講起啊。簡單說呢,就是你跟酒井哥起衝突了。」

  「起衝突?又是那傢伙?」煩死了,頭好像痛得更厲害了,「他怎麼來挑釁的?」

  「挑釁的是你啊,純。」

  「我?少亂講了。」但葛西只是搖頭。我問他:「我說了甚麼?」

  「簡單講就是說了真心話吧,昨天聽到你不少真心話。」

  「我到底說了甚麼?」

  「我看你好像完全沒印象啊。」葛西歎了口氣,「你責怪我們工廠的所有人。」我驚訝得睜大眼。「我責怪所有人?怎麼可能!」

  「事實擺在眼前呀。你說大家沒有上進心,也沒鬥志,只是渾渾噩噩度過一天又一天,硬要說有動腦的話,大概只是用來思考怎麼偷懶,怎麼摸魚,怎麼掩飾自己的無能。差不多就講了這些。」

  聽完葛西的話,雖然只有一絲絲,卻似乎觸碰到了記憶。這麼說來,我好像真的講過那些話。

  「要命的是,你接下來還說,大家對自己的無能視而不見,反而抱怨其它積極工作的同仁;而且一旦發現自己沒能力瞭解對方的工作內容,就安慰自己反正也沒啥大不了;老是抱怨在第一線做這些工沒辦法發揮創意,但其實根本沒努力去提升自己的獨特創意,也毫無鬥志。」

  聽葛西一邊說,我差點忍不住笑了。他看起來不像在說謊,表示我真的說了這些話,其實我覺得自己說得真好,真可惜沒記得當時的情境。

  「最後你還發下豪語,說自己要改變這個工作環境,改掉公司溫溫吞吞的體制,清除那些半吊子,讓依循慣性工作的人再也待不下去。如何?想起來了嗎?」

  「沒甚麼印象,但我想我應該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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