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野圭吾 > 變身 | 上頁 下頁
一四


  「沒錯。」葛西說完笑了,然後忽然像是察覺到甚麼似地說:「話說回來,純,你真的是純嗎?」

  「當然呀,不然我是誰?」

  「可是,總覺得我好像在跟另一個人講話,很難相信居然會從你嘴裡聽到這些話。」

  「因為住院期間有很多時間能好好思考吧。回想過去的自己,覺得真丟臉,為甚麼這麼容易就滿足了。」

  「這就叫做重新發現自我嗎?那我也來住院一陣子好了。」葛西說著看看手錶站起來,「好啦,我該走了。」

  「大家要團結哦。」我對著他握起拳。

  他在門口回過頭,聳了聳肩。「要是把你今天這些話告訴大家,我想大概沒人會相信吧。」

  我眨起一隻眼睛。

  那天晚上,我才剛翻開小惠給我的素描本,準備一邊回想她的笑容一邊作畫,橘小姐來通知我警方的人來訪。

  「如果你不願意,我可以請他今天先回去,就說你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很感激橘小姐這麼體貼,不過她還沒說完,我就搖起頭。「我的確不願回想起那個事件,但一方面也認為自己應該做個了斷,請讓我和警方聊聊吧。」

  橘小姐先是露出一副觀察患者精神狀況的眼神看著我,然後大概是能夠體諒我的考慮,點了一下頭便消失在門後。

  過了幾分鐘,又傳來敲門聲。

  「請進。」

  「打擾了。」

  一道有些沙啞的話聲響起,房門隨之打開,走進來的是個三十五、六歲的男人,壯碩的體格有如職棒選手,膚色略黑,感覺是個不拘小節的人。男人迅速環顧病房,最後視線落在我身上,那目光彷佛看著一件家具。

  「你好,我是搜查一課的倉田。」男人遞出名片。我接過來,還沒仔細看,視線就被名片一角以原子筆注明的今天日期給吸引住。大概是為了萬一名片被濫用時可以馬上查出當初是遞給誰的吧,疑神疑鬼真是刑警的天賦。

  「你看起來精神不錯嘛,氣色也很好。」他一副裝熟的語氣。

  「托您的福。」我讓出坐著的鐵椅給他,自己則是回到床上坐下。

  「噢,謝謝。」刑警客氣地坐下了,「我以為你在休息呢,看來還在忙呀。」他邊說邊望向窗邊鐵制書桌上攤開著的素描本。

  「因為我不是內臟受損或是腳骨折而住院的。」

  「這倒是。」倉田刑警點點頭,「話說回來,還真是一場大災難呀。」他露出奇妙的神情。

  「很像一場夢。」我告訴他,「當然,是場惡夢。」

  「負責照顧你的那位橘小姐,我聽她說,你對整起案子幾乎一無所知?」

  「我只聽說歹徒死了,但不清楚詳情,因為我直到這陣子才獲准看報紙。」

  「你真是吃了不少苦。」倉田刑警瞥了我的額頭一眼。我頭上的繃帶雖然拆掉了,傷痕還沒消退。

  「你們警方一定知道我動了甚麼樣的手術吧?」

  聽我一問,他露出複雜的表情。「我們接到指示,除了調查本案的相關人員,一概不得對外透露。」

  我只能報以苦笑。這麼有意思的話題,應該沒幾個人能悶在心裡不講出來。

  「唔……,我聽說你記憶方面沒甚麼問題,還記得案發狀況嗎?」

  「在我中槍之前的事,我都記得很清楚。」

  「這樣就很夠了。能請你儘量詳細地說明一次嗎?」刑警說著蹺起腿,拿出紙筆。

  我把自己在這家醫院醒來後不知想起多少次的畫面,盡可能地詳盡敘述一遍,尤其是小女孩企圖翻過窗戶逃出到歹徒發現後開槍的這段經過,特別詳細地告訴刑警。

  刑警聽完我的話,表情夾雜著滿意與詫異。

  「聽起來和其它人的證詞幾乎沒兩樣,而且你講得還要更明確呢。沒想到你頭部中槍、歷經了這麼複雜的手術,還能記得一清二楚,真是太厲害了。」

  「謝謝誇獎。」

  「不,該道謝的是我,這下子終於可以完成報告了。先前聽說你可能會清醒,我就一直把報告書空著到現在。」

  「不好意思,我也可以請教幾個問題嗎?」

  「請說,只要是我能回答的。」

  「請問那個男人到底是甚麼來路呢?為甚麼會挑上一家房屋中介公司攻擊?」

  刑警一聽,交抱雙臂,突出下唇望著天花板。

  「那個男的名叫京極瞬介。京都的京,北極的極,瞬間的瞬,介紹的介。」刑警伸出手指在空中寫下京極瞬介四個字,「他之所以犯案的來龍去脈說來話長,簡單講,就是為了報仇吧。」

  「報仇?向誰報仇?」

  「向他父親,還有就是向這個社會報仇。」

  「他父親……跟那家公司有甚麼關係嗎?」

  「那家公司的社長番場哲夫,就是京極瞬介的父親。不過京極並沒有入戶籍,而那位社長雖然承認和京極的母親有交情,卻堅持否認京極是他的孩子,所以從來沒給過京極任何經濟支持。京極的母親去年因為感冒拖得太久辭世,京極好像就是那時候下定決心報仇的。」

  「感冒拖得太久?」我以為自己聽錯了,但看來是事實。

  「京極的母親好像心臟本來就不好,京極好幾次拜託番場幫忙出手術費,但番場始終不理不睬。」

  我覺得背脊竄過一股涼意。我被子彈打中頭部還能活下來,世界上卻有人因為感冒而送命。

  「聽說京極在他母親死後,依舊不時出現在番場社長身邊。這只是我自己胡亂猜想啦,說不定他是在找尋適當的報仇時機。然後他聽說案發當天那家公司會備有大筆現金,就想到了搶劫這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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