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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可是他母親都過世了,事到如今,搶了錢也……」

  「所以說是報仇呀。」倉田刑警撇著嘴,眯起一隻眼睛,「他是想出一口怨氣吧。唉,只不過對最關鍵的番場社長來說,被搶了兩億圓根本不痛不癢,他光是每年逃的稅金就不止這個數目了。」

  我感覺胸口梗著一團不舒服的情緒。

  「聽了覺得真悲哀。」

  「是很悲哀啊。」刑警也說了,「世上有多少人遇到這種不合理的悲慘事情,也都感到憤怒不已,但人家會選擇將悲憤化為力量,努力活下去。反觀那個叫京極的,根本是只喪家犬啊。我聽說你的父母也不在了?」

  「是,他們倆在我學生時代就都過世了。」

  刑警點點頭。「但你還是自力更生,堂堂正正地在社會上立足,這次甚至還冒著生命危險救助一個小孩子。我認為這跟個人境遇一點關係也沒有,和你比起來,京極這種人簡直是無藥可救的人渣,死了剛好。」

  「聽說他不是後來死了?」

  「嗯,死在百貨公司頂樓。」

  「頂樓?」我忍不住高聲反問。

  「京極開槍打了你之後,搶了錢就逃離中介公司。許多人聽到槍聲聚過來看熱鬧,他揮舞著手槍突圍,後來跳上了一輛車。不過沒多久整個區域都被警網包圍了,根據事後的分析,應該是我們一點一點縮小的警網讓他插翅難飛吧。」或許是想炫耀警方的機動力,刑警的眼神看起來比先前更有魄力。「後來那傢伙棄車沖進丸菱百貨公司,現場目擊者很多,馬上就有人通知了緝捕小組。京極挾持一名電梯小姐,直接上到頂樓。」

  「他為甚麼要跑到頂樓呢?」

  「追捕小組在追捕時,也和你有相同的疑問,直到上了頂樓一看,答案才揭曉。京極攀上頂樓圍欄,大把大把地撒起鈔票。」

  「從頂樓撒鈔票?」我睜大眼睛,「為甚麼?」

  「天曉得,沒能問到他本人,這個謎也解不開了。我想大概有一部份原因是想洩憤吧,再不然就是單純地想引起大騷動。他這麼一鬧,百貨公司樓下的人群就像被砂糖吸引的螞蟻,立刻湊過來。雖然警察火速趕到現場努力回收,還是有一半以上的錢已經找不回來了。」

  我眼前似乎浮現當時的景象。「他不打算繼續逃了嗎?」

  「看起來是這樣。京極亮出手槍不讓警察接近,然後一邊把鈔票往下撒,直到錢撒完才甘心躍下圍欄,然後馬上這樣……」倉田刑警以食指和大拇指比出手槍的手勢,抵上自己的胸口,作勢扣扳機。「子彈命中心臟,京極當場死亡。根據在現場目睹的警察說,京極在開槍前一秒好像在笑,而且笑得很詭異。」

  我不難想像他那副表情。那雙如死魚的混濁眼睛空虛地盯著空中的同時,嘴邊露出了笑容。

  「沒有其它人受傷吧?」

  「這種時候要是說很慶倖,對你有點失禮,但真的幸好沒有其它人受傷,受害的只有你和那家中介公司,加上歹徒已身亡,整起案件以不起訴處分,我們只能說遺憾了……」倉田刑警輕輕咬著下唇,搖了搖頭。

  「那慰問金這部份怎麼處理呢?」

  「畢竟歹徒已經死了啊,雖然是可以向那家房屋中介公司提出賠償要求啦,只是那個社長番場哲夫對這次的損失也很氣憤,我想可能很難要到錢吧。」

  刑警露出同情的神情,但我並不是因為想要慰問金才問這一點,我只是在想,說不定幫我支付住院費的其實是與京極瞬介相關的人。

  「不過,這樣不是很怪嗎?」我說:「事情鬧得這麼大,而且還出現像我這種傷重到差點死掉的被害人,竟然能夠在書面上獲判不起訴,也就是說根本沒經過審判嘍?」

  倉田刑警可能以為我是在出言諷刺,露出一臉為難說:「或許警方的處理過程有瑕疵吧,我們把京極逼得太緊了些,我想追捕小組應該也沒料到他會這麼輕易就放棄掙扎。」

  「放棄掙扎……?我倒覺得不是這樣。」我這麼一說,倉田刑警露出意外的表情。

  「怎麼說?」

  「唔,他會不會其實一開始就下定決心要死呢?」

  刑警聽了聳聳肩,淡淡笑了。「或許吧。只不過如果想死,自己找個地方去死不就好了?」

  「這倒是。」我敷衍響應的同時,想像著京極瞬介自殺前那一刻露出的笑容。

  〖倉田謙三筆記 1〗

  五月十八日,見到了在房屋中介公司搶劫殺人未遂案中的受害者——成瀨純一。成瀨不太像近來的年輕人,個頭不高,中等身材,臉色有點蒼白,不知道是不是長期住院的關係,不過氣色還算不錯。

  我請成瀨敘述了案發詳細經過,內容沒有明顯的矛盾,看來是個記性很好的人,他的供述具有充分證據能力(不過對於本案幾乎沒有實質的幫助就是了)。

  雖然不是需要特別記上一筆的事,不過,成瀨給我的印象和先前取得的相關數據兩相比較,感覺不太一樣。綜合他公司同事等身邊的人對他的看法,他似乎是個沉默老實、不善與人交際的類型。但就今日所見,他給我十分活潑健談的印象;即使是初次見面,一點也看不出緊張,對話也很流暢,讓我深深感受到原來每個人對別人的看法其實可以差到十萬八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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