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尼爾森·德米勒 > 小城風雲 | 上頁 下頁
一二七


  安妮打開帆布袋,拿出一把用來剪橡皮膠帶的鈍頭剪刀。她把剪刀下片插在包住巴克斯特左大腿的膠帶下,剪斷膠帶。她發現帶子上仍有血。當她撕開紗布時,看到傷口沒有癒合,不過也沒有感染。她心想,不知有什麼妙法可以讓它感染。

  她拿出酒精和藥棉,洗去傷口周圍的血。他疼得畏縮了一下。她在兩英寸長的刀口上塗上碘酒,此時他發出一聲輕輕的呻吟。他抬起大腿,她拉下舊的繃帶,這也使他感到疼痛。然後她給他換上新紗布,開始重新包紮傷口。她注意到,他對他的傷口或眼睛隻字不提。對這個話題保持沉默是他的一種方法,試圖以此使她和他自己相信,汽車旅館房間裡的一切已經過去。事實上,她知道基思幹得不錯,差一點把克利夫的股動脈給割斷了。起初,當克利夫說他閹割了基思時,她幾乎相信了他的話,但從他尚未發洩掉的怒氣來看,顯然他沒有。

  她發現他雙眼閉著。她從他肩膀上面瞥見沙發旁的茶几,上面放著槍套。

  他說:「找什麼東西嗎?」

  她轉過頭來。

  「現在我在這裡,內褲繞著我的腳踝,你在想能否在我之前搶先拿到那個槍套。親愛的,你能夠。可當你拿到手時,你會吃驚的,因為……」他從兩隻坐墊之間拉出他塞的手槍——「槍在這兒呢。」他用槍柄敲敲她的頭,說道,「我們來日方長,對嗎?當我把你擺平了,你會替我取槍來,甚至不會想到用它來對付我。」

  她點點頭,但她知道,他也知道,那個時候永遠不會到來。她想起,他欣賞這種貓鼠遊戲;這遊戲白天黑夜都給他一種樂趣。向她顯示他比她聰明或至少更狡猾,更能在他所創造的這個世界裡生存,這對他來說是很重要的。一方面,他要制服她;可另一方面,他喜歡她的勇氣,喜歡她向他提出挑戰。如果她太容易屈服或太快屈服,他也許會感到厭煩和沮喪,從而他的性虐狂會變本加厲,直到最後乾脆了結他們倆的一切。反之,如果她反抗太多,或者他相信她聰明得足以先發制人勝過他,那麼他會出於狂怒或者他的自我保存的本能而殺了她,過去三天她琢磨出這些,但她還沒調整好勇氣與屈服之間的平衡。有些時候她不在乎,有時侮辱是如此荒唐,以至於她只想屈服。但每當她有這種感覺時,她就振作精神,決心再堅持一小時,然後再一小時,直到最後他把她銬在床上,讓她睡覺。

  他說:「你知道,我一天能性交三次。我一天可以玩一個或兩個女人,再回家玩你,怎麼樣?你以為只有你一人會在外面風流吧。」

  她從來不認為他是忠誠的,她弄不懂為什麼他認為這一坦白會傷害她。然而,他絞盡腦汁找尋一切能傷害、侮辱她,能使她對自己的價值和骨氣產生疑問的事情來虐待她、咒駡她。他認為,如果他罵她是母狗、婊子和蕩婦的時間一長,她便會開始相信自己是那麼回事。如果他告訴她他閹割了基思,她也許也會相信。當他告訴她他想玩她的姐姐時,她的確感到憤怒和焦慮。當他用皮帶抽她時,她有一種被擊敗和無能為力的感覺,但通過痛苦,她保持了她能保持的所有尊嚴,而且鞭打加強了她保持理智的決心。

  她說:「現在我可以蓋上毯子,吃點東西了嗎?」

  「當我在汽車旅館裡找到你時,你一絲不掛,你可以繼續一絲不掛。」他從沙發上下來,拉上他的內褲和褲子。

  「對不起,克利夫,我又冷又餓。我得上廁所。」

  「是嗎?好,你可以站起來。」

  她站起來,不等他表示許可,就裹上了毯子。

  「那我們走吧。」他說道。

  「難道我不能獨自去嗎?」

  「不行,親愛的。走吧。」

  她走過廚房,穿過短過道,進入盥洗室。

  巴克斯特坐在浴缸邊上,而她坐在馬桶上小便,眼睛避開他的目光。她用手紙擦了,站起身來,走回過道,腳上的鐵鍊使她不能邁開大步。她轉身進入廚房,但他搶先走到前面,站在冰箱前,他問她:「一個婊子除了吃陌生人的雞巴還吃什麼?」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回答道:「我想吃點熱的東西。我會弄的。」

  「我給你什麼你就吃什麼。坐下,如果你的屁股不太痛的話。不然你可以站著,或者跪在地板上,我像上次那樣拿狗食盤給你吃。」

  她走到小桌子邊,輕輕坐到木椅上,毯子披在肩上。

  他打開冰箱,在一隻紙盤上放兩片麵包,再加幾片什錦冷肉片,把它扔在桌子上。「吃。」

  她開始吃麵包和肉片,而他在一旁監視著。她並沒有狼吞虎嚥,而是從容不迫,儘管她餓極了,感到頭昏眼花。

  他從冰箱裡為自己拿出一罐啤酒,並把一罐牛奶放在她面前,沒給她玻璃杯。他坐在她對面,說道:「就這麼多,別再要了。」

  安妮覺得現在是與他進行一次正常談話的時候了。他似乎平靜下來了,洋洋自得,也許會透露給她一點消息。她設法用令人愉快的語調說話,似乎沒有發生過什麼不尋常的事,似乎他剛才沒有打過和強姦過她。她問道:「我們有多少食品,克利夫?」

  「足夠吃兩三個月的。一星期後新鮮東西就剩下不多了。可我有罐頭和乾糧,還有大量啤酒。」

  「再以後怎麼辦?」

  「再以後我可以進城去買。幹嗎?你想去什麼地方?」

  「我只想知道再過多久我們可以回家。」

  「你是在家裡,寶貝兒。」

  「我是說回我們斯潘塞城的家。」

  「為什麼你要回那兒?」

  「我只是想我們該回那裡住些日子。」

  他微微一笑。「是嗎?我不這樣想。我們現在退休了,親愛的。打算把那幢房子賣了。」

  「行。我看那是個好主意。」她不喜歡從罐頭中喝飲料,但還是喝了,然後隨便問道,「什麼時候我可以打幾個電話?」

  他看看她。「到你開始為你的行為感到懊悔的時候。」

  「我已經懊悔了,克利夫。我後悔已經發生的事。什麼時候你能寬恕我呢?」

  「永遠不。可我也許決定某一天對你寬容些。但在那一天到來之前,我們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她點點頭,知道那一天永遠不會到來。她明白,有一件事是危險的,那就是提醒他:他們的孩子不能等待得太久,他們要到灰湖來過感恩節,或最遲過聖誕節,還有她的娘家——她的姐姐、她的父母,以及他的親屬。不過,提醒他有個外面的世界要考慮也許會使他大發雷霆。然而,她已經提到打電話,點到了這事,她看得出他正在考慮。她說:「如果我能給幾個人打電話,他們就不會瞎猜我們在哪裡。我將說我們從佛羅里達回來了,還有……」

  「讓我來為這事操心吧。也許下星期,或者再下個星期。對任何人,我們都說是在佛羅里達度第二蜜月,我不必向任何人彙報。我請了長假,我上哪兒是我的事,不關別人屁事。孩子們不再是孩子了,他們有自己的生活,不會想到我們,我會時時打電話給他們的。」

  她點點頭,「好吧。」她望著他說,「克利夫,你真的讓我付出了代價,我受到了應得的懲罰。那為什麼我們不裝做什麼事都沒發生,回到斯潘塞城去呢?你知道你要回到局裡去工作,沒有幾年就退休了。我向你保證我已經學會怎樣對待你,我對我的行為非常……後悔,以後再也不會發生了。你是我唯一需要的男人。」她仔細觀察他,能看出她的話果然奏效,他正在考慮。她繼續說道:「沒有理由在這裡待得太久。我在這裡所學到的——怎樣使你滿意,使你快樂,在斯潘塞城我也能做到。如果幾周後我們回去,我們就不必回答許多問題。好嗎?」

  他沉默了足足一分鐘,然後站起身來,仍不說話。他看看她,她也站了起來,將毯子緊緊裹在身上。他們對視著,她可以看出他正在進行思想鬥爭。她弄不清他的行為中有多少是憤怒的結果,有多少是精神變態。可是最近三天來,他不是變得逐漸平靜,而是更加惡化,這一事實使她驚恐。

  最後,他笑了,用親切的聲音說:「聽起來你想回復到我們原來的樣子,而不是更好。」

  「是的。」

  「那就意味著你必須愛我。你不會願意為一個你不愛的男人去做所有那些好事吧。」

  「對,我不會願意。」

  他問她:「你愛我嗎?」

  她不回答。

  「說你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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