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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當時我說什麼他們都聽不進去的。他們只害怕丟掉槍和警徽。」

  「那倒是。這些警察變壞了。上樑不正下樑歪。」

  她沉默了良久,然後問他:「你說的關於殺死巴克斯特的話是認真的嗎?」

  「不。」

  她朝他看了一會兒,說:「在公路上想起這事我嚇壞了。」

  「我知道。我本想在離開之前把他解決掉,可我答應過不這樣做的。」

  「這我懂。我可不可以問你……你曾經做過那種事嗎?我的意思是,在越南,我猜……」

  基思沒有回答,卻在思考她的問題。是的,他在越南的確殺過人,可那是在交戰中,在從事情報工作的最初幾年裡,他有殺人的權力,但上級在把槍和消聲器交到他手裡時也告訴了他有關規定:只有兩種情況下才能殺人——交戰中和自衛時。說來這也沒什麼稀奇,每個美國人都有這樣的權利,然而,他獲得的准許擴及到有些說不清的地方,如當你感覺受到威脅時可以先發制人而殺人:還有更模糊的地方,如可以為清除一個大惡魔而殺人,而什麼是大惡魔則見仁見智了。比方,基思認為克利夫·巴克斯特是個大惡魔,而巴克斯特的父母和孩子卻未必同意。這是因事而異的,沒有一定之規,基思也從未有過要自己來做殺人決定的時候。如果他不同意委員會做出的殺人決定,他也不用親自去下手。然而,這裡是斯潘塞城,沒人再給他什麼約束,也沒人再給他什麼忠告,他完全是自主的了。

  她說:「你是否想過,只要他還在你就永遠不會真的安全?」

  「我並不相信克利夫·巴克斯特的勢力範圍有多大,我們只要離開他的地盤就行了。」

  「那你有沒有想過他也許會遷怒於……嗯,比方說安妮的家人?」

  「你在暗示什麼,蓋爾?我原以為你是個和平主義者呢。」

  「傑弗裡才是和平主義者,假如誰威脅我的生命,或者我家人、朋友的生命,我會殺了他。」

  「你用什麼殺人?用胡蘿蔔嗎?」

  「嚴肅點。聽著,我現在覺得受到威脅了,而顯然也沒法去報警,你那支步槍我要了。」

  「好的,我去取。」他站起身,但傑弗裡下樓來了。

  蓋爾對基思說:「我等會兒把它放在汽車的行李箱裡。」

  傑弗裡走進廚房,「把什麼東西放在行李箱裡?」

  蓋爾答道:「塑料食品盒。」

  「對。」他坐下來。三人一起吃早飯。

  傑弗裡說:「昨晚的聚會棒極了,很高興我們終於可以慶祝蘭德裡和普倫蒂斯訂婚了。」

  基思問道:「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沒有戰爭和動亂我們的生活會是什麼樣子?」

  「是啊,我想過。我看會很無聊。就像現在。我認為我們的經歷是獨一無二的。不錯,許多人遭到傷害倒了黴,但我們大部分人都熬過來了。因為有了戰亂我們才變好了。」他接著說,「我的那些學生毫無生氣、自私自利、搖擺不定,而且沒有個性,天哪,你會以為他們是共和黨人,而他們還以為自己是叛逆呢。對,莫名其妙的叛逆者。」

  蓋爾說:「你又讓他滔滔不絕了。」

  基思對傑弗裡說:「你還記得比利·馬隆嗎?」

  「記得。他是個呆子,一個勁兒地想討好人,想讓每個人都把他認做最好的朋友。事實上,我碰見過他幾次。我看在舊時情分的面上想對他好一些,可他已經垮了。」

  「我在約翰屋撞見了他。」

  「天哪,蘭德裡,那種地方我連撒尿都不願去。」

  「那天晚上我有些懷舊。」

  「那還不如去參加短襪舞會①呢。你為什麼要問起他?」

  ①短襪舞會:美國高中學生的一種非正式舞會,參加者只穿短襪不穿鞋,50年代曾風靡一時。

  「噢,有時候我看見他那樣的人,就會對自己說:『只是為了上帝之恩惠我才去那裡。』」

  蓋爾說:「如果真的存在上帝之恩惠,就不會有那種人了,也輪不上你說『只是為了上帝之恩惠』了。」

  傑弗裡說:「你又讓她來勁了,我懂你的話,基思,可我認為世上的比利·馬隆們不管在什麼年代都會被摧垮的。而我們不一樣。」

  「難說。」

  「不錯,我們也老犯錯誤,可我們很能幹。」他思索了一會兒,說道,「我們掙脫了這種環境,基思,你、我以及其他一些人。我們不像巴克斯特那樣出生在有錢的家庭,也不像安妮·普倫蒂斯那樣出生在有傳統教養的家庭,你家老爺子是個農民,我的老父是個鐵路工人。六十年代並未把我們摧垮,而是讓我們擺脫了陳規陋習和階級結構的束縛。」他接著說,「那時我們還放縱情欲,頻頻做愛。你知道,有次我算了一下,把一九四五年以來我們家族所有男女做愛的次數加在一起,可能還不及我的次數多,我認為人們在二次大戰中做愛無度,而戰前戰後都沒有。」

  基思微微一笑。「這是過去你精心準備的長篇演講之一嗎?」

  「說實話,是的。」

  「好吧,我們曾有過快樂時光。但就像你曾經說過的,我們那時也做過一些荒唐事,譬如,你給我寫過一封荒唐的信。這倒沒什麼,我也收到過陌生人寫給我的這種信。我們總在談論愛啊愛的,卻做了許多讓人痛恨的事。我也一樣。」他接著說,「我收到你的信時恨不得殺了你,你當時要在場我真的會殺了你。」

  「我能說什麼呢?我們當時還年輕。那時發生了太陽系風暴,木星和火星排成了一條線什麼的,牧草的價格直線下跌,我們都變成了瘋子。這些事要是沒有發生的話,你我昨天晚上也會泡在約翰屋酒館裡,抱怨農產品價格和鐵路工人工資太低,而比利·馬隆要是沒去越南的話,說不定會是酒館的老闆,並當上了市議員。天哪,誰說得清呢?」他咬了口松餅,又說,「我們的一部分是由基因決定的,一部分是由我們的文化決定的,一部分是由命運決定的,大部分是我們的個人經歷決定的。你、我、克利夫·巴克斯特、安妮·普倫蒂斯、比利·馬隆。我們都是在同一年先後在同一所醫院內出生的吧。我弄不懂是怎麼回事。」

  「我也弄不懂。我還想請你再幫我一個忙。我走之後你去看看能否為馬隆做點什麼。他住在8號國道邊的考利農場。看能不能讓他住進退伍軍人醫院。」

  「沒問題。你心腸真好。」

  「別傳出去。」

  蓋爾說:「你現在的心情肯定很複雜。你又將背井離鄉,踏上一條偉大而未知的征途,與另一個人開始新的生活。你激動無比,或者怕得要死?」

  「是的。」

  他們吃完了早餐,蓋爾問基思是否有多餘的牙刷。

  「有,我去找一下。跟我到樓上來吧。」

  他們上樓到了基思的臥室。他打開衣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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