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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不用。火腿、兩隻嫩煎蛋、炸土豆條、小圓餅。不要烤麵包片,不要果汁。」

  「請稍等。」她剛要走開,巴克斯特又說:「嗨,今天早上雪莉在哪兒?」

  蘭妮回答道:「她打電話來請了病假。」

  「是嗎?我的朋友昨天晚上還看到她呢。」

  蘭妮笑笑。「也許玩得太累了。」

  「不。這個人是在教堂裡看到她的。聖詹姆斯教堂,在奧弗頓那邊。」巴克斯特仔細端詳這個女招待的臉,但她顯然一無所知。

  「我去關照煎雞蛋。」

  「好。嗨,如果她人來了,或打電話來,告訴她我找她,我和她該談談違章停車罰款的事。」

  蘭妮的微笑消失了,她點點頭離去。

  早餐端來了,克利夫吃著。進來的每一個人幾乎都向他打招呼,他試圖猜測這麼一大早有誰知道什麼事。

  市議會議員之一,藥房老闆切特·科爾曼走進來時看到了他。科爾曼在巴克斯特對面坐下,沒有寒暄就說:「嗨,警長,你聽說聖詹姆斯教堂的集會了嗎?」

  「聽說了。」

  「這倒好,我們在開市政會議,而那些人卻在誹謗我們。」

  「不是謠言吧?」

  「我聽到那些話就不高興。」

  「你是怎麼聽到的?」

  「噢……有個朋友去了。」

  「是嗎?這朋友深夜打電話給你,還是清晨打電話給你的?」

  「嗯……今天早晨……」

  「是嗎?這朋友不會是科爾曼太太吧,會嗎?」

  切特·科爾曼並不答理這話,他也不必答理。

  巴克斯特說:「你知道,切特,這個該死的國家整個正在失去控制。你知道為什麼?女人。當男人管不住女人時,你倒不如吻別整個國家。」

  「是啊……對了,男人也去得不少。根據我聽到的……」

  「讓我給你一點忠告,議員先生,如果你太太在這件事上跑到錯誤的一邊去,十一月份將不會有你的好事,對你的企業也決不會有好處。」巴克斯特站起身,扔了幾元錢在桌子上,然後離開了。

  現在是上午八點四十五分,中央大街上有一些車輛和行人,卻沒有二十年前的車輛和行人那麼多,但也足以使克利夫·巴克斯特感到仿佛他在自己的領地上漫步,像一個走出王宮體察民情的王子一樣向他的臣民們致意。大多數人依然故我,不時也有人似乎在回避他,或者神色反常地看看他。

  克利夫·巴克斯特停下來與幾位市民攀談,頻頻握手,與剛開張的店主聊天,向女士們脫帽致意,甚至扶送年邁的格雷厄姆夫人過馬路。

  他在警察局門口徘徊了一會兒,向每個經過的行人打招呼,對大多數人直呼其名,與銀行總裁奧立弗·格雷勃斯開玩笑,說他貪污錢款以供養情婦;兩人都清楚貪污是假,養情婦是真。

  他望著街道對面的市政府,看到市府雇員們正穿過廣場公園上班,他明白今天或明天某個時候,他得去見市長。

  克利夫·巴克斯特分辨不出今天早晨風向如何,但他感覺到好像是北風乍起,十分輕柔,幾乎覺察不到,以至於好一會兒才弄清溫暖的西風已經停歇。事實上,天氣平靜,只有少數人注意到風向已變。

  巴克斯特警長轉身進入警察局,在前臺值班的佈雷克中士勉強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向他打招呼。

  巴克斯特走進內間,對沃德說:「我們十點出發。」

  巴克斯特進入自己的辦公室,關上門。他走到窗前,望望外面的中央大街、廣場公園、市府大樓——他的世界。他給自己打氣:只有弱小的人才會憂心忡忡。他感到自己有足夠多的顯要人物可以讓他抱大腿。如果他失去依靠,他將與這一干人同歸於盡——從桌子上的短名單開始,一直到檔案裡的長名單。

  在某種程度上,他將這陣子的噩運與基思·蘭德裡的到來掛起鉤來,儘管他知道其實這噩運已經醞釀很久了,不過,如果他能趕走蘭德裡,至少他的問題之一會迎刃而解,然後他要對付蓋爾·波特,更不用說雪莉·科拉裡克這個婊子、瑪麗·阿爾斯以及任何自認為比克利夫·巴克斯特本領強的其他女人了。再就是,必要時他要對付男人們。他知道,人們基本上是很容易嚇怕的;沒有英雄,只有懦夫們有時聚在一起自以為是英雄。他認為不必殺死任何人,只要把他們嚇得半死就行——如果你把某一個人兩次嚇得半死的話,他們就會百分之百地嚇得沒命。

  基思上午七點醒來,心裡首先想到的便是安妮。

  事情現在變得明朗起來:他們做了愛,他們正愛戀著。他不打算走了。他要留下,在這裡與她一起開創一種新生活,與她一起坐在門廳裡看太陽下山。

  然而他知道,如果克利夫·巴克斯特還在這裡,她就不會留下來;而且現在既然有了另一種選擇,她實在不願意自己的丈夫死去。但她的這種選擇是一起逃離,而基思不想逃離。

  他躺著,兩眼凝視著天花板。過了一會兒,他才意識到他聞到了她留在被單上的香味。

  這是一個溫暖的日子,他赤膊在穀倉裡幹活兒。他想知道何時和怎樣他們能再次見面,何時他們又能做愛,他意識到,也許只要提前一兩天通知她,他就可以帶她離開,所有這些憂慮和恐懼都會拋在後面。他們不出一星期就可以到達巴黎。他不清楚她是否有護照,不過沒問題。他可以叫人在二十四小時內為她弄到一本,欠他人情的人有的是。

  而後,過個一年半載,他將獨自回斯潘塞城;如果巴克斯特還在,他們應該能夠不流血地解決問題。然後,他和安妮就可以以夫妻的身分一起回來了,「是個好辦法。妥了。」

  大約十點一刻左右,他聽到有車輛在礫石路上嘎吱作響,於是走出穀倉門。

  停在他家車道上的是一輛藍白相間的警車,車門上漆著警長的金盾。

  警車就在他和房子之間,基思沒帶武器,駕車人發現了他,於是警車穿過農場院子,向他開來。車在離他約三十英尺處停下,他可以看到前排座位上的兩個男人。乘客一邊的門打開了,一個穿著棕黃色衣服的粗壯漢子,戴著帶有反射鏡面的太陽鏡和寬邊帽,下了車並向他走來。

  基思也向那人走過去,看清確是克利夫·巴克斯特。兩人在相距幾英尺的地方停下腳步,互相對視。

  基思的眼光向警車投去,駕車人也下了車,是沃德警官。但沃德沒動,只站在車旁看著。

  基思回頭再看巴克斯特。過了將近三十年,他仍然認出了他,他儘管大腹便便,但看上去依然英俊,臉上仍帶著原來的輕蔑表情。

  基思端詳著他的臉,但由於他戴了太陽鏡,寬邊帽又在他臉上投下影子,基思無法確定他的確切心態或意圖,也無法確定他是否知道了昨晚的事。基思發覺自己在為安妮擔心,而不是為他自己擔心。基思說道:「我還以為你不會來呢。」

  巴克斯特的嘴抽動了一下,並不回答,只是透過眼鏡盯著他看,最後,他說:「我不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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