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尼爾森·德米勒 > 小城風雲 | 上頁 下頁 | |
二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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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有一次我參加了一個白宮通報會……叫我去,是讓我回答問題,而不是提出問題。」基思想起自己將要講述的故事,微微一笑。「我向國務卿發問:『先生,能否請你解釋一下我們這個國家的外交政策,如果說這個國家有外交政策的話?這樣我發言可以投你們所好。』」基思補充道,「哦,當時房間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 傑弗裡問:「他跟你解釋了嗎?」 「事實上,他很禮貌地解釋了,可我還是莫明所以。六個月以後,我辦公桌上放了一封信,信中解釋說預算緊縮呵,提早退休有多麼快樂呵,還有個地方讓我簽字。於是我就簽了。」 他們呷著酒,傑弗裡把注意力放到爐上煨著的鍋上去了,輕輕攪動著裡面的菜。蓋爾從冰箱裡取出一盤生蔬菜和豆汁,放在灶臺上。他們都慢慢咬著生菜。 傑弗裡最後說:「聽起來,你也是為了原則才辭職的。」 「不,我是因為預算原因奉命提早退休的。報紙上和內部備忘錄上都是這麼說的。這就是事情的經過。」基思接著說道,「我的工作是發現客觀真相,但真相取決於說的人和聽的人雙方。聽的人不想聽了。其實,在過去二十年裡他們就很少聽了,可我花了很長時間才悟出這一點。」他沉吟片刻,又說,「我很高興能離開那裡。」 蓋爾點點頭。「我們可以理解。唉,就這樣我們都解甲歸田了,給園子澆糞。」她打開冰箱,取出基思帶來的蘋果酒和葡萄酒,對傑弗裡說道:「還記得這酒嗎?八角九分一瓶。基思,你買這些花了多少錢?」 「噢,每瓶大約四塊錢吧。」 「簡直是搶劫。」傑弗裡說。他打開蘋果酒瓶蓋,聞了聞,說道:「可以喝了。」他把酒分倒在三個平底玻璃杯內,蓋爾在酒中放上薄荷葉,三人碰了杯。傑弗裡說:「為過去的歲月,為星散的青年時代的朋友,為理想和人類乾杯。」 基思補充道:「也為不用擔心原子彈毀滅人類的光明未來乾杯。」 他們幹了手中的酒,放下杯子,誇張地發出咂嘴讚賞的聲音,然後大笑。傑弗裡對基思說:「確實不錯,這酒你還有嗎?」 「沒了,但我知道哪裡能買到。」 蓋爾說:「我有點飄飄欲仙了。」她拿著那瓶葡萄酒,走到餐桌旁坐下。傑弗裡把蔬菜盤挪過來,滅了燈,然後在桌上點了兩支蠟燭。 基思坐下來,為他們斟上酒。他們吃著沙司拌的生菜,基思稱讚他們的種菜本領。這種稱讚來自一個農家子弟,自然讓這對夫婦大為高興。 他們閒聊了一會兒,傑弗裡和基思回憶起中學時代的往事,可蓋爾說這個話題讓她感到無聊,於是他們改聊起在博靈格林州立大學四年級時的事。蓋爾找出一壺甜酒,放在桌上。顯然,傑弗裡負責攪拌鍋裡的燉菜,時時站起身去司職,而蓋爾只管給杯裡添酒。 基思覺得聚會很愉快,儘管他跟這對主人夫婦除了曾共度一段學校時光外就沒有多少共同的東西。即使在學校裡,他與又瘦又小的傑弗裡·波特也沒有多少共同點,但兩人在中學裡一直相處得很好,也許因為兩人學業相近,而且都是十幾歲的年齡,對政治、戰爭或生活都還沒有自己的觀點。 在大學裡,一開始把他們維繫在一起的是他們的同鄉關係,他們在適應新環境方面遇到同樣的問題。基思心想,他們確實曾經是好朋友,儘管他後來不願意承認。 當戰爭使校園變得激進,並分化出派別來時,他們發覺兩人在許多問題上都觀點相左。像美國歷史上的南北戰爭一樣,越南戰爭及其伴隨而來的動亂使兄弟反目,鄰居相鬥,朋友成仇。回想起來,明智、善良的人應該能夠找到共同語言。然而,基思像其他許多人一樣,失去了曾經珍視的舊友,卻找到了他並不十分想要的新朋。最終,他和傑弗裡在學生會辦公樓裡打起來。傑弗裡的打架本領確實不敢恭維,他每堅持站起來一回,基思就把他擊倒一回。打完架後,基思走了,而傑弗裡是被人抬走的。 大約一年半以後,傑弗裡從基思的母親那裡得到了基思在越南的地址。基思的母親很高興能把兒子的地址給兒子的這位老朋友。傑弗裡給基思寫了一封信。基思在拆信時以為這是封講和信,關心基思在前線打仗的情況,他的腦子裡也已想好如何友善地答覆他。誰知信上說的卻是:「基思,今天殺死嬰兒了嗎?記好你殺死的婦女和兒童的人數。部隊會授給你獎章的。」如此等等。 基思想起當時他感到被傷害了,但更被激怒了。要是當時傑弗裡在身邊,他肯定會殺了他。現在回首當年,他們都曾經是多麼瘋狂。 但是,四分之一世紀的時光流逝了,傑弗裡已經道了歉,基思也接受了他的歉意;他們都脫胎換骨成了新人,至少希望是這樣。 想到這裡,基思不由得想起他和安妮的事。她進了研究生院,去了歐洲,結婚,生孩子,與另一個男人生活了將近二十年,與這個男人同過了二十個聖誕節、生日、周年紀念,同吃了數千頓早餐和晚餐。現在基思·蘭德裡與安妮·巴克斯特之間的共同點並不比他與傑弗裡之間多。話說回來,他與安妮而不是與傑弗裡·波特同居了六年。基思陷入了深思。 蓋爾對他說:「唷,基思!你看過鍋了嗎?」 「沒有……我……」 傑弗裡站起身,走到爐子旁。「熟了。」他將燉菜舀到三隻碗裡,小心翼翼地將碗端到餐桌上。蓋爾將麵包切成片,說道:「自家烘的麵包。」 他們三個人吃著。麵包聞起來就像基思以前用來餵牲口的飼料,但燉菜的味道不錯。 甜食是自家做的草莓餡餅,也很好吃。但香草茶的味道卻讓基思聯想起亞洲的一些地方;基思只想早點把這些地方忘掉。 蓋爾對基思說:「傑弗裡告訴過你我是市議會議員嗎?」 「告訴我了。祝賀你!」 「我的對手在男廁所裡跟同性口交時被抓住了。」 基思微微一笑。「口交影響很壞嗎?」 蓋爾補充說:「我自己也跟許多男人口交過,但那不同。」 顯然大家都喝醉了,但基思對蓋爾的這句話還是感到不舒服。 蓋爾說:「我從來沒被人在男廁所抓住過。不過,十一月裡我得對付鄉村俱樂部裡那位謹慎刻板、死不開竅的共和黨女人。她最大的失策不過是在勞工節後的涼秋還穿著白裙子。」 傑弗裡說:「我們許多人聚在一起,設法把這個小城和這個縣糾正過來。我們計劃恢復鬧市區的歷史舊貌,吸引遊客,招徠新的生意,通過區劃的方法阻止商業區的蔓延,讓『美鐵』在這兒重新經營客運業務,在州際公路上增設斯潘塞城出口。」傑弗裡繼續講著,描述重振斯潘塞城和斯潘塞縣的大致計劃。 基思洗耳恭聽,然後評論道:「那你又回到你的推翻美國政府的計劃上去了?」 傑弗裡笑笑,回答說:「著眼全域,但從局部做起。這是九十年代的策略。」 「不過,」基思總結道,「這聽起來像老派的中西部的『創建精神』。還記得這個詞嗎?」 「當然記得,」傑弗裡說,「但還不止於此。對生態、廉政、健康、衛生,以及其他超出工商業務的有關生活質量的問題,我們也感興趣。」 「很好,我也是。其實,我很同意你們的看法,我以前也曾這樣想過。但別以為每個人都有你們這樣的眼光。」基思補充說,「夥計們,我周遊世界,如果說學到了點什麼的話,那就是有什麼樣的人民,就有什麼樣的政府和社會。」 傑弗裡說:「別這麼刻薄。在咱們國家,好人還是有力量改變現狀的。」 「但願如此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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