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尼爾森·德米勒 > 小城風雲 | 上頁 下頁


  他笑了。「嗨,我離家只有五分鐘的路程。把咖啡煮上。」

  「你昨夜去哪兒了?」

  他停頓了半秒鐘。回答道:「我根本不想聽你或任何人問這種問題。」他把電話掛了。

  她坐在桌子旁,把獵槍橫放在大腿上。她慢慢啜飲著冰茶等待著。

  時間一分一分走得很慢。她大聲對自己說:「這麼說,巴克斯特太太,你以為他是個闖進來的壞人?」

  「是的,你說的沒錯。」她答道。

  「但沒有破門而入的痕跡,太太,而且你知道警長正在回家的路上,在聽到門外有聲音之前,太太,你早就把鋼絲繩弄斷了,看來有點像是有預謀的。似乎你埋伏在那兒等著他。」

  「胡說,我愛我的丈夫,誰不喜歡他?」

  「好啦,據我所知,沒有人真的喜歡他。你是最不喜歡他的一個。」

  安妮冷笑了一聲。「不錯,我是在等他,用槍把這頭胖驢送進了地獄,那又怎麼樣?」

  安妮想到了基思·蘭德裡,想到他可能已經死了,遺體停放在吉布斯殯儀館中。「對不起,巴克斯特太太,那是2號停屍房,裡面是一位蘭德裡先生。巴克斯特先生在1號停屍房,太太。」

  但如果基思沒死會怎麼樣?那有什麼不同嗎?也許她應該等著聽個准信兒。那麼湯姆和溫迪怎麼辦?這畢竟是他們的父親。她動搖了,考慮把獵槍放回地下室。要不是想到他將會看到被鋸斷的鋼繩,並明白緣由,她會這樣做的。

  克利夫的警車開進家門口的車道,她聽見車門開了又關上,又聽見他向門廊走來的腳步聲,她透過後門上的玻璃窗,看見他把鑰匙插進門鎖。

  門開了,克利夫·巴克斯特走進漆黑的廚房,門廊裡的燈映出他的身影。他用手帕擦了擦臉和手,然後把手指放在鼻子上聞聞,走向水槽。

  安妮說道:「早上好。」

  他一下子轉過身來,眯著眼向黑暗的壁凹望去,發現她坐在壁凹下的桌子旁。「噢……原來你在這兒。怎麼沒聞到咖啡味?」

  「你在聞你的手指,當然聞不到咖啡味。」

  他沒有回答。

  安妮說:「把燈打開。」

  克利夫回到門口,摸到了開關,廚房裡的日光燈閃了幾下,亮了。他說道:「你有麻煩了,太太?」

  「不,先生,你有麻煩。」

  「我才沒麻煩呢。」

  「昨夜你在哪兒?」

  「別再胡說八道了,把咖啡煮上。」他朝過道走了幾步。

  安妮舉起腿上的獵槍,把它架在桌子上,對準他。「停下,回來。」

  克利夫盯著槍看了一會兒,然後輕聲說:「把你的手從扳機上拿開。」

  「一整夜你在哪兒?」

  「在工作。在幹那倒黴的活兒,為他媽的掙錢養家,比你待在家裡強多了。」

  「是你不許我出去掙錢的,我只能到醫院開的廉價舊貨店①去義務勞動,那兒離警察局不遠,你可以監視我。還記得嗎?」

  ①廉價舊貨店:為慈善目的而開設的一種商店,主要出售舊衣服之類,價格極其便宜。

  「你把那支槍給我,我們就當這事沒發生過。」他試探著朝她走上一步,伸出了手。

  安妮站起身,把槍托在肩頭,扳起了槍上的兩塊擊鐵。

  擊鐵扳起的哢噠聲嚇得克利夫倒退到門口。「嗨!嗨!」他把雙手放在胸前,做出一種防衛的姿勢,「我說,親愛的……那玩意兒危險。那玩意兒一觸即發……你一呼氣,那玩意兒就走火……你把槍口挪開——」

  「住嘴。一整夜你在哪兒?」

  他深深吸了口氣,控制住自己的聲音,「我告訴過你了。交通阻塞,汽車拋錨,霍普河上的橋塌了,驚慌失措的寡婦老太太們整夜打電話來——」

  「撒謊。」

  「瞧……瞧我的衣服都濕了……看見我鞋上的泥了吧……我整夜都在幫助人們解決困難,我說,得了,寶貝兒,你過分激動了。」

  安妮瞥了一眼他的濕袖口和濕鞋子,不知他這次說的是不是真話。

  克利夫繼續用撫慰的口氣哄她,用上了他所能想起的每一個親昵的字眼,「聽我說,心肝兒,親愛的,那玩意兒容易走火。小親親,我沒幹什麼呀,寶貝兒……」

  安妮明白,他是真的嚇壞了。但奇怪的是,她卻沒有因為他倆互換了角色而感到愉快。實際上,她並不想要他求饒;她想要他死。然而她不能就這樣殘忍地把他殺了。她覺得手中的獵槍漸漸重了起來。她對他說:「掏你的槍,克利夫。」

  他不說話了,眼睛盯著她。

  「去呀,難道你想要人們知道你死的時候槍還在槍套裡?」

  克利夫輕輕吸了口氣,他的舌頭舐了舐發幹的嘴唇。「安妮……」

  「懦夫!懦夫!懦夫!」

  一聲炸雷響在了附近,把克利夫·巴克斯特嚇得跳了起來。他伸手去掏自己的槍。

  安妮開了一槍,雙管齊發,後坐力使她的背撞到了牆上。

  震耳欲聾的槍聲消失了,但仍在她耳中迴響。安妮丟下了手中的獵槍。房間裡充滿了刺鼻的火藥味,牆灰從天花板上的一個大洞往下掉,掉到趴在下面地板上的克利夫身上。

  克利夫·巴克斯特慢慢爬起來,單腿跪著,拍去頭上和肩上的一塊塊牆土及板條的碎塊。安妮看見他的褲子尿濕了。

  他查看了一下槍套,手槍還在槍套裡,然後他又瞅了瞅天花板。他一面繼續拍身上的灰,一面站起身來向她走去。

  她看到他在顫抖,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但她已經不太在乎了。

  他徑直走過她身邊,拿起了牆上的電話,撥了號碼,「是的,佈雷克,是我。」他清了清嗓子,設法使他的聲音保持鎮定。「是的,擦槍時出了點小事故。如果有鄰居打電話來,你們解釋一下……是的,一切都沒問題。再見。」他掛了電話,轉身面對安妮,「那麼,現在……」

  她毫不畏懼地直視他的眼睛,但她發現他卻不敢同她的目光保持接觸。此外,她覺得他處理事情的輕重緩急頗為有趣:控制局面,以保護他的自身、他的形象、他的職位。她並不妄想他保護她,使她不受法律的懲罰。但他會這樣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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