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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穆爾繼續說道:「她企圖嚇他一下,當然,是想嚇唬她父母。他們會從地上拿起刺刀,割斷繩子,將她放開。她想父親會主動脫下自己的襯衣或者外套給她。我把她的胸罩留下了,她的短褲就在她脖子上。這些,我相信你們一定都找到了。在西點時,那夥人就是這樣把她丟在樹林裡的。他們把她的衣服丟在各處,她只得摸黑找回衣服。在這種情況下,她打算讓她父母幫她回到吉普車裡。她打算在那時再告訴她父親她的衣服在哪裡——在廁所頂上——讓他去取衣服。她將手提包連同鑰匙留在了吉普車上。如果沒有什麼事發生,她打算穿上衣服,將車開走,返回司令部。她打算在和她父母一道用早餐時露面,到那時,他們再面對各種問題,設法解決。」

  辛西婭再次點點頭。她問道:「她對早餐時與父母見面抱有很大的希望嗎?」

  他稍加考慮回答道:「是的,我想她抱有很大希望。當然,這取決於她父母對這種場面做出什麼反應。唉,結果埃貝爾夫人沒有去。但我想安已經意識到,那天夜裡不管她使出什麼招數,不管她父親會做出何種反應,事情都不會變得更糟。採用震驚療法有很大的冒險性,但當你兩手空空、無東西可失的時候,當你到了最困難的時候,就會孤注一擲,並盼望有個最好的結果。」

  辛西婭又點點頭,問他:「她告訴你為什麼她希望和父母見面了嗎?我的意思是為什麼這麼多年過去了,單選這時候和父母見面?」

  「啊……她最後願意寬恕她父母。她準備那天早上什麼都說出來,只要能事事重歸於好,她準備什麼都答應。她對這場無休止的爭吵已感到厭煩。甚至在她去步槍射擊場之前,她已經感到有了精神上的宣洩。她充滿希望,簡直忘乎所以。說真的,這是我認識她以來,她第一次那麼快樂,第一次給人以安詳的感覺。」他深深地吸口氣,看了我們一眼,接著說道:「我知道你們會怎樣看待我,我不怪你們,但我當時心裡想的全是為了她好。從另一種意義上說,她也誘使了我犯罪,我採用了一種……非正統的治療方法。話說回來,假如你當時看到她是多麼樂觀,看到她那近乎孩子氣的舉止——緊張、害怕,但又滿懷希望,相信多年的噩夢定會結束……但實際上我知道,她對她本人和其他人所造成的傷害是不會就那樣消失的,不會因為她對她父母說一句『我愛你們。如果你們原諒我,我也原諒你們』而消失……可是她相信會消失,而且要我也相信……但她估計錯了……我也沒有估計到她父親會如此大發雷霆……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她以為她很快就會變得快樂起來……她一直彩排似的準備那天夜裡對父母說的話……以及早餐時……」

  接著奇怪的事發生了。穆爾的臉上流下了兩滴眼淚,他用雙手捂住了臉。

  辛西婭站起來,她把手搭在穆爾的肩膀上,然後做個手勢讓我跟她一道出去。我們到走廊上,她對我說道:「讓他走吧,保羅。」

  「見鬼,不行。」

  「你已經在監獄裡與他談了話,讓他到他的辦公室裡去睡覺,明天好參加葬禮。我們明天或者後天再處理他。他跑不了。」

  我聳聳肩。「好吧。哎,我的心腸也變軟了。」我來到警衛辦公室,對警衛班長說了此事。我填寫了一張解除拘留的表格,並在上面簽了字——我討厭解除拘留的表格——然後走出警衛辦公室來到走廊上,辛西婭正等在那裡。

  我說道:「他被釋放了,但不准離開崗位。」

  「好,這就對了。」

  「我們不知道是否真做對了。」

  「保羅……發脾氣改變不了已經發生的任何事情。報復不會帶來正義。這是你應當從本案吸取的教訓。安·坎貝爾從未吸取教訓,但發生在她身上的事至少應當引以為戒。」

  「謝謝。」

  我們走回我們的辦公室,在辦公桌邊坐了下來。我和辛西婭每人分了一部分安的日記打印件。我們開始閱讀前我問她:「刺刀到哪裡去了?」

  她回答道:「我不知道。假如坎貝爾將軍從未走近他女兒,那他就不可能看到那把刺刀,也不可能知道可以用刺刀割斷繩子將她放開。他告訴了我們兩種完全不同的情況——一種是他試圖將木樁拔起以便放開她,另一種是他不能走得離她那麼近。」她補充道:「實際上他沒有走得那麼近。」

  「對。在他之後去現場的人——我們假定是肯特——他看見了那把刺刀。肯特也沒有拿走那刀——假定後一個人確是肯特的話。然後,福勒夫婦去了現場。他們帶著自己的刀……但安已經死了。再下面是聖·約翰中士、憲兵凱西……我不知道,但有趣的是誰將刺刀從地上拔出來的,誰就保管著這把刺刀……」我考慮了一會兒,而後說道:「假如我們同意將軍的第二種說法,即他沒有走近她,那麼將刺刀從地上拔出來的人不會是他,而兇手沒有理由拿走刺刀。聖·約翰和憲兵凱西也不會這麼幹。」

  「你說是福勒夫婦幹的?」

  「我是說福勒夫婦發現安已死去,看到解救她的工具就在她的兩腿之間。如果你願意這麼猜想的話,那就是福勒夫婦意識到將軍對他們撒謊,將軍並未設法救她。我可以肯定將軍告訴了他們他曾設法救她。而事實正如坎貝爾將軍在後一種說法中講的那樣,他和女兒保持著一段距離,兩人說話時是大聲吵嚷著的。因此,福勒夫婦看到那把刺刀,意識到將軍本可以解救女兒,可是他沒有,結果她死了。他們不想告訴他這事,也不想讓他在正式報告中看到,於是便將刺刀從地裡拔出扔了。」

  辛西婭想了一會兒,然後說道:「是的,也許所發生的事就是這樣。」她朝我看了一眼,「那麼她在西點軍校戴的那枚戒指呢?」

  「這個問題我一無所知。」

  「也是福勒夫婦取走的嗎?」

  「有可能。他們又幫了將軍一次忙,儘管我沒有得到他們的幫助。也許是兇手將戒指取走作為一種感情的記憶。我認為凱西和聖·約翰不會幹出如此可怕的事來。但你永遠無法知道人們在屍體面前會做出什麼事來。再說,將軍也可能比他講的更靠近女兒一點。他拿起刺刀,想割斷繩子將她放開,但又改變了主意。他取下她的戒指,說她玷污了她的軍裝,侮辱了自己,說完就離開了——之後他又改變了主意,於是駕車去了福勒夫婦家裡。誰知道呢?又有誰關心呢?」

  「我關心。我必須知道人們是如何做事的,他們在想些什麼。這很重要,保羅,因為正是這些才使我們的工作比手冊上寫的更有意思。你想不想成為像卡爾·赫爾曼這樣的人?」

  我強作笑臉,「有時候我想。」

  「這樣你就再也不能判斷動機,或不能識別誰是好人誰是壞人了。」

  「聽起來覺得不錯。」

  「別說反話。」

  「說到動機、好人、壞人、激情、妒忌和仇恨,我們還是趕快把這些材料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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