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尼爾森·德米勒 > 將軍的女兒 | 上頁 下頁


  我把追光牌汽車留在活動房屋集中地了。我現在的POV(軍隊裡私人汽車的代號)是一輛福特牌小噸位運貨卡車。實際上,它是為配合我所扮演的角色而準備的,裡面全是放槍的架子,裝飾著狗毛,後面放著一雙流行的軍用防水靴。

  就這樣,我駕車駛過了基地中心,幾分鐘就到了步兵訓練大隊的地盤。這裡隨處可見二戰時期建的一些長長的木頭營房,大都荒廢了,看上去又黑又怪。冷戰已經結束,部隊雖沒解散,但規模顯然是縮小了。步兵、裝甲兵和部隊賴以生存的炮兵等作戰部隊削減得最厲害。但專與罪犯打交道的犯罪調查處卻日益壯大起來。

  好多年前,我還是個年輕的二等兵,先從哈德雷堡的高級步兵培訓學校畢業,後來又分別在離這兒不遠的本甯堡的空降兵學校和騎兵學校上過學,所以我就成了一個空降兵和騎手——一件終極武器、一台殺人機器、一個地位低下,瘦弱,將要在空中喪命的人。現在我已經開始衰老了,在犯罪調查處工作很合適。

  時間又到了軍隊中稱為破曉的時候了。佐治亞的天空變成了粉紅色,空氣非常潮濕,不難想像,又是一個90華氏度的大熱天。我可以聞到潮濕的泥土味、松樹的清香和附近軍隊餐廳飄出的咖啡香。

  我把車停在舊軍營指揮部前面的草坪上,看見肯特從他的草綠色小車裡鑽出來,便也從小貨車裡走出來。

  肯特50歲左右,個子挺高,不胖不瘦,麻臉上長著亮而藍的大眼睛。我前面已經說過,他這個人有時候很死板,不是太聰明,但工作效率相當高,也很賣力。他在軍隊的官職相當於地方的警長,指揮整個哈德雷堡的憲兵。因為他執行規定和章程太嚴,所以大家雖然不討厭他,但誰也沒把他當做最好的朋友。

  肯特很威武,身穿憲兵司令的軍裝,頭戴白色鋼盔,腰間掛著白色手槍套,腳穿一雙擦得鋥亮的靴子。他告訴我:「我安排了6個憲兵守護現場,什麼也沒動過。」

  「這樣很好。」我和肯特相識大約有10年之久了。儘管我來哈德雷堡辦案只能一次見面一次,但我們的工作關係不錯。肯特級別比我高,但只要我來這兒辦案,就能接近他,實際上常給他帶來一些麻煩。我曾經看過他在軍事法庭作證的情景。作為一名證人,他具有原告所需要的一切素質:可信、符合邏輯、客觀而有條理。但他也有處理不好的地方。他總感到原告會很高興讓他離開證人席。我想可能是因為他太死板、太缺少人情味。軍事法庭開庭時,通常讓人都會對被告表示同情,至少表示點關心;而肯特卻不是這樣的人,他只關心誰是誰非。在哈德雷堡所有犯法的人都曾當眾辱駡過他。實際上我見他笑過一次,那是當一個新兵因喝多了酒,恍惚中放火燒了一個廢棄的營房,而被叛了10年徒刑的時候。法律畢竟是法律,像肯特這樣冷漠無情的人從事法律工作也許是再合適不過了。所以,今天早晨發生的奸殺竟能使他震動,令我有些吃驚。我問他:「你通知坎貝爾將軍了嗎?」

  「沒有。」

  「你最好親自去他的寓所通知他。」

  他淡漠地點了點頭,臉色很難看。我猜想他已經到過現場了。我又一次鄭重地告訴他:「你要是通知晚了,將軍肯定饒不了你。」

  他趕緊解釋:「唉,直到我親眼看見屍體,死者身份才被確認。我是說,我真的不忍心到他住所去告訴他,他的女兒——」

  「是誰認出死者的?」

  「一個叫聖·約翰的中士,是他發現了屍體。」

  「他認識她嗎?」

  「案發前他們在一起值勤。」

  「噢,這麼說,死者身份是確鑿無疑了。你認識她嗎?」

  「當然認識。是我確認她的身份的。」

  「其實,不用看身份識別牌,她軍服上就有她的名字。」

  「啊,這些都不見了。」

  「不見了?」

  「是的……她的軍裝和身份名牌都被拿走了。」

  對這類事情人們都很敏感,好像腦子裡天生就存著這種材料,所以一聽到這些證詞,看了現場,他就會自問:「這些材料有什麼不大對頭嗎?」於是我問肯特上校:「內衣內褲呢?」

  「什麼?噢……在那兒……」他接著又說,「通常他們要拿走內衣內褲,對嗎?這就怪了。」

  「聖·約翰中士是懷疑對象嗎?」

  肯特上校聳了聳肩說:「那就是你的任務了。」

  「啊,就憑聖·約翰這個名字,我們也得暫時把他列為可疑對象。」我對肯特上校說,「那邊是我的連隊呆過的地方,得爾塔連。」

  「我不知道你還當過步兵。」

  我點了點頭,說:「有時候我覺得步兵更好一些,因為步兵和別的兵種不一樣,內部不出壞蛋。」

  「壞蛋就是壞蛋,」肯特告訴我,「部隊就是部隊,命令就是命令。」

  「是啊。」這話說出了軍事觀念的精華。軍令如山,無須探究為什麼,只許勝不許敗,這一警句很適用於戰鬥和大多數軍事形勢。但犯罪調查處的工作只能例外了,因為犯罪調查處的最終目的是查清事實真相,而要做到這一點有時就不得不違背上級命令,自行決定。這樣做就不能很好地適應部隊的要求。部隊認為自己是個大家庭,家庭成員都信奉「兄弟皆勇猛,姐妹均賢淑」的信條。

  肯特上校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對我說:「我知道這個案子也許很複雜,不過也許不很複雜,也許是非軍人幹的,也許很快便可破獲。」

  「噢,肯定是這樣,比爾。我們兩人的檔案裡都將會增加一封讚揚信,然後就是坎貝爾將軍邀請我們赴雞尾酒會了。」

  肯特看上去滿瞼愁容,他說:「啊,坦白地說,我無法推卸責任,因為這就是我的工作,我的職責,而你就不同了。只要你願意,可以拍拍屁股一走了事,然後上級就會派另一個人來。現在你碰巧來到這兒,又碰巧是特別犯罪調查人員。我們從前合作過,我希望我們再次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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